云凡平静接受了董秋子的磕头，可是听到她的话后，却愣了一下。
当年，他的确答应过百鬼，战天府建成之时，他会圆了它们各一个愿望。
只是战天府衰落后，百鬼早已走的走，散的散，留下的并不多了。
云凡大概能猜出董秋子的来意，他很快就微微皱眉道：“是有这么一件事，可你现在，已经不是战天府的人了。”
董秋子忙道：“可战天府建成之时，我还是战天府的人。请您告诉我，当年您的承诺是否还作数？”
这话可就把云凡给难住了。
他要是说作数的话，难道董秋子叫他跟顾义和解，他就真的和解？
肯定不可能。
可要是说不作数的话，未免太没信用。
稍加思索，云凡就平静说道：“当年我帮你找回了儿子，也赐了你肉身，而你也早已脱离了战天府。本来那承诺，我是可以不作数的，不过我这人毕竟守信用，只要你的愿望不过分，我可以帮你实现。”
董秋子闻言喜出望外，“多谢恩公！”
话语一落，她又朝云凡磕了一个响头。
云凡再度接受了她的磕头，不过却说道：“起来说话吧，都什么时代了。”
董秋子：“不，我不起来。您有恩于我，我却因为顾义而离开了战天府，我愧对于您，您就让我跪着吧。”
“好吧，你开心就好。”云凡发现劝不动她，也不强劝，索性自个儿动身到桌子那边坐了下来。
随着他的移动，董秋子也改变了跪着的方向，一直面向他，当真是诚意十足。
云凡：“说吧，什么愿望。”
董秋子：“我希望您能跟我丈夫冰释前嫌，请您相信我，他本心并不坏，他一定还能帮助您。”
“这事没得商量，真的。”云凡摆手道：“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觉么？我感觉我被狠狠捅了一刀，这一刀来自我曾经很信任的人，来自我曾给予过他莫大帮助的人，真的让人心寒。”
董秋子深深皱眉，“这件事的确是他做错了，可他也是为了守护黑玉堂，为了不让黑玉堂被绯红坊盯上。恩公，请您换位思考一下，若您是顾义的话，您当时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得罪了绯红坊的恩人声响很大的找到您，您是要冒着得罪绯红坊的风险，给予恩人帮助，还是要拒绝给予恩人帮助，以求自保。”
云凡摊手道：“很简单，我可以偷偷帮人啊。”
董秋子：“那若是您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那恩人又惹上了敌人，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惹了官司上身，更甚的是还打输了官司，面临巨大危机。您若是一脚踏进去，一旦被人察觉，很可能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您又当作何选择？”
云凡这回不说话了，董秋子说的，不正是战天府碰到的事情。
要是结合后面的事，要他做出选择的话，的确有点难办。
董秋子又道：“那天您走后，我也曾建议过丈夫，可以跟您暗度陈仓。可后面战天府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让他望而却步。您不知道的是，黑玉堂跟阴阳殿有合作，阴阳殿是大宗门，黑玉堂真的惹不起。”
“若是帮助了您的事情被发现，可能不仅仅只有黑玉堂会遭殃，兴许整个顾家，都会面临天大的灾难。所以，我丈夫他心生怯意了，他不想拿着黑玉堂跟顾家上下的命运冒险。甚至就连我，也曾被他说动了。”
“可是当我得知战天府参加新秀赛这件事后，我就知道我错了，我才意识到您是在反抗，您能反抗。我从很早前就跟着您，虽然没能在您身边闯荡江湖，但您在江湖上所做的一桩桩事情，都让我越加明白您的能耐，我对您有着莫名的信心。”
“若是您已经跌入了深渊，我不会来找您，战天府都无力抵抗的深渊，黑玉堂更加无能为力。可现在您还抓着一根蔓藤，我不敢说救您，但我真的想尽一点绵薄之力，一来能报效您的恩情，二来也是为了心安。”
“我真心希望您能跟我丈夫冰释前嫌，请您一定要答应我，拜托了。”
话语一落，董秋子又朝云凡重重磕了个响头。
云凡陷入了沉默。
要是董秋子不说的话，他还真不知道这些内情。
假设他是顾义的话，他也很难选择。
冒着葬送家人跟手下前程的风险，甚至是生命的风险，去帮一个落难恩人，真的是大义么？
仔细想想，他发现自己也办不到。
自古忠义难两全，江湖有时候就是如此无情。
沉默良久，云凡难得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在心中叹了口气。
“天亮之前，只要顾义亲自向我谢罪，我可以跟他冰释前嫌。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该怎么选择，是他的事。起来吧，你可以回去了。”
云凡上前，向将董秋子扶起，结果她硬是又朝他磕了三个响头。
“多谢恩公，恩公心胸豁达，是为顶天立地的真豪杰！”
最终，董秋子被扶起，已然激动得红了眼眶。
云凡心中也是感慨良多，要不是董秋子诚意满满、真情流露，他也不会松口。
其实不管顾义怎么选，他都感觉没太所谓。
他心中的江湖，本来就没什么对错。
只是隐隐的，他心中却有一点小期待，期待顾义真的能向他谢罪。
毕竟在顾义身上，云凡也曾用过心，自然不希望被他辜负。
董秋子离开后，云凡内心仍旧不能平静，过去发生的一幕幕也不住被他想起。
从石玉镇结识顾义，再到黑玉堂搬去地津帮他打江山，继而到顾义数次跟随他去办事的画面，就像走马灯一样的，在他脑袋逐一闪过。
这既是他的手下，又是他的半个弟子，陪伴了他在末法时代那段风光的日子。
虽然在两百年的长河中，他们两人接触的时间很短暂，但有些事，就算跨越再长的时间，都难以被遗忘。
来到阳台上，云凡望着汴京璀璨的夜市，略为惆怅的自言自语了起来。
“顾义啊顾义，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