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建章把玩着签字笔,低声地道:“本来,这边也不想讲出来的,怕走漏风声,但担心发生意外状况,还是决定提前透露一下,省委周副书记考察青阳期间,咱们这边的工作要做到细处,要让领导看到青阳发展的前景,也要注意搞好细节,不能让有心人钻了空子,制造出事端!”
我清楚他的言外之意,就点了点头,轻声地道:“好的,秘书长,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好,去忙吧!”黄建章微微一笑,用伸手指着自己的嘴巴,示意我务必保密,不要将两人的谈话内容传出去。
我笑着点头,转身离开,回到办公室里,坐在办公桌后,暗自琢磨着,卫国书记还真是有耐心,这不慌不忙的,小铁锹挥得倒也勤快,眼瞅着,自己都要被挖过去了,却还蒙在鼓里,这份保密功夫,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但转念一想,却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或许,这是原本就设计好的,是李卫国借助尚庭松的帮助,在金长伦身边安插的一个棋子,要到关键时刻,才能发挥作用,如果这个猜测能够得到证实,也就意味着,无论我是否情愿,也都将背弃金长伦,转投李卫国了。
这不禁让我心生感慨,世事如棋,变幻不定,政治更是如此,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在不断变化的事物当中,能够站稳脚跟,厘清思路,从容不迫地做出决断,确实是不容易啊!
中午吃过饭后,我开车离开了市委大院,到附近的一家中药店,将一张方子递给药店的中年大妈,让她照方抓药,大妈戴上了眼睛,接过方子扫了几眼,就‘扑哧!’一笑,用异样的眼光扫了我一眼,扬起手中药方,小声地问道:“这是壮阳的方子,你年纪轻轻的,真的需要吗?”
我微微一怔,立时闹了个大红脸,搓着手,不好意思地道:“大妈,您别误会,这是我帮同事买的!”
“怪不得!”
大妈拿着方子,拉开抽屉,开始抓药,约莫十几分钟后,才将药材包好,递给我,叮嘱道:“和你那位同事说说,这方子虽然挺好,但太霸道了,最好别直接服用,要泡酒喝才好,而且,每次不要饮用太多,两钱就足够了,泡三次可以换药。”
“好的,好的。”
我连连点头,付过钱之后,极为狼狈地离开了药店,我根本没有想到,金长伦开的方子,居然是用来壮阳的,可见这位市委副书记,在抓革命、促生产之余,也没有忘记调理身体,追求美好性福的生活,受他的影响,我现在也是满脑子的甘草、白芍、五加皮。
回到办公室时,却忽然发现,里间来了客人,有组织部长叶文峰,副市长万正友,和刚刚办好出院手续的南关镇镇长潘理骏。
他们三个人都夹着香烟,在里间吞云吐雾地闲聊着,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我没有进屋,而是把中药放到桌子上,坐在办公桌后,信手翻看着材料。
约莫十几分钟后,笑声过后,房门打开,三人鱼贯而出,我起身和三人寒暄着,打过招呼,将他们送出门外,这才回身取了这包中药,敲门进了里屋,将药材递了过去,按照药店里中年大妈的嘱咐,小声地提醒道:“长伦书记,药店那边提醒,这药方不能直接服用,要泡酒喝!”
“知道了,辛苦了,坐吧!”
金长伦含笑点头,拉开抽屉,把中药塞了进去,又伸手指着面前的皮椅,示意我坐下,双手抱胸,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我,低声地道:“准备得怎么样了?”
话尽管没有点明,但我心里清楚,长伦书记关心的也是同样的事情,似乎这几位领导,都卯足了力气,想在省委大佬面前表现一下,只是时机未到,不知道他们的葫芦里面,各自卖的是什么药。
我微微一笑,神色坦然地道:“还好,开发区那边准备的非常充分,上午秘书长还按照线路,专门跑了一趟,感觉还不错,好像没发现明显问题,至于省城,我明天再跑一趟,最后确认!”
金长伦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摸出一支香烟,塞到嘴里,点燃后轻轻吸了一口,伸手拿起一份密封在档案袋里的材料,很随意地递过去,压低声音道:“叶庆泉,这份材料十分重要,明天帮我交上去,怎么样?”
我愣了一下,瞟着那份材料,随即醒悟,不禁微微皱眉,有些为难地道:“长伦书记,这样做不大好吧,我怕弄巧成拙,会引发周副书记的反感,他多次重申,这次下来,不过问下面的事情,也不当裁判员。”
金长伦看了我一眼,皱眉吸了几口烟,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不会的,材料里面反应的问题,都很现实,也很重要,客观地反应了青阳的一些问题,周副书记看了,应该会感兴趣的。”
我见实在无法推辞,只好接过材料,勉强笑了笑,道:“好吧,长伦书记,我尽量把材料转到。”
“不是尽量,而是务必!”
金长伦掸了掸烟灰,加重了语气,又从桌面上,拿出几个牛皮纸信封,递给了我,低声地道:“这里有几封信,都是提意见的,有些人想把事情搞大,被我压下来了,你拿去看看,至于里面提到的问题,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我听得一头雾水,接过几封信,抽出里面的信纸,皱眉看了起来,却发现,这几封信的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匿名举报信,里面指责我贪污公款,购买豪车,还和多位女性保持着不正当关系,其中不但点了婉韵寒、葛秀英的名字,还有方芸熙母女三人,并捏造出很多荒诞不经的事情,里面污言秽语,极尽诋毁之能。
把信看完后,我暗自心惊,却仍然保持着一份冷静,把信纸丢下,神色轻松地道:“长伦书记,这些举报信里面的内容,都是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如果组织上不相信,随时可以进行调查!”
金长伦皱眉吸着烟,半晌,才轻声地道:“相信,不过,人言可畏嘛,在私生活方面,还是要格外重视的,你家里的那个保姆,和两个孩子,最好还是要搬出去,不要给旁人留下口实。”
我想了想,勉为其难地道:“好吧,长伦书记,我会尽快安排的。”
金长伦叹了一口气,把香烟熄灭,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面色凝重地道:“应该是那些人搞的,他们总在我身边的人身上做文章,上次是抓了潘理骏,这次摆明了又要对付你,不利用你们做文章,把我搞臭,彻底搞下台,他们是不会安份下来的!”
我微微皱眉,暗自狐疑,如果不是刚刚从秘书长黄建章那边,得到了一些极为隐蔽的信息,自己可能真的会相信这番话,可现在一琢磨,搞事的人不可能是李卫国,应该是另有其人。
目光落在那份材料上,我忽然联想起,金长伦安排自己去买壮阳药的事情……
我心头猛然跳了几下,暗自狐疑,难道这是金长伦的某种暗示,意思是捏到了自己的某些把柄,要以此为要挟,逼迫自己表明立场,在青阳市官场的这场政治倾轧当中,选择彻底地站到他这边?
这样想着,就愈发觉得有可能,但我却没有表现出异样之色,只是顺着话题,故作生气地道:“这些人真是不像话,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我在经济上,生活作风上都是不怕查的。”
“那就好,对你,对理骏,我都是很放心的。”
金长伦笃定地一笑,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拿着小喷壶,往窗台上的花盆里浇了水,慢悠悠地道:“我这个人做事,就是恩怨分明,只搞阳谋,不搞阴谋诡计,也信奉一个道理,那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