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牌桌,几人坐在摇椅上闲聊,我眼角的余光始终落在王佑民身上,刚才在牌桌上,自己就品着王家三兄弟的性子,老大牌风稳健,不愠不火,只是有些小家子气,眼睛只盯着牌面,大局观不足,老二心浮气躁,略显轻佻,打牌时左顾右盼,一会喝茶,一会捏着把折扇摇来摇去,注意力根本没有集中在麻将桌上。
而老三王佑民无疑是三人中最好的,心有城府,工于算计,一手麻将打得有板有眼,很是漂亮,他分明已经看出了自己在偷牌,但我却没有在他脸上瞧出丝毫的异样,就觉得这人不简单。
通过闲聊,更加印证了我的看法,王佑民轻易不发表意见,似乎总在微笑着倾听,可目光中却透出坚忍之色,每当话题聊到关键时刻,他总能一针见血地提出独到的见解,让周围众人纷纷点头,我暗自称赞,对王佑民也是极为欣赏,此人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人才,怪不得会得到王老的钟爱,把王家的未来,都寄托在王佑民的身上。
王佑民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我的脸上,也试探性地出了些题目来考校我,可我却故意避而不答,顾左右而言他,这不禁让他有些失望,王佑民对这位以往素未谋面的,同父异母的兄弟,虽然没有摸出深浅,但从对方只言片语中,也感觉到我谈吐不凡,时有惊人之语,就觉得对方不是等闲之辈,这两人虽然直接对话不多,竟生出一种惺惺相惜之感,目光中如有默契,让我不禁也觉得奇怪。
活动室里,众人正聊得热闹时,竹帘一挑,走进个清丽佳人来,她穿着一身军装,妩媚之余,竟有一种逼人的英气,宋嘉琪赶忙起身迎了过去,笑着拉过那女孩的手,亲昵地道:“霜姑娘过来了,快过来坐。”
女孩似乎和宋嘉琪很熟,就站在门边和她寒暄起来,我抬头望去,却见两人一般的身材窈窕,冰肌玉骨,眉眼如画,不禁大感意外,转头望去,却见王佑民眉头紧皱,脸上现出怫然不悦之色,我忽地忆起,宋嘉琪曾和他提起过,这少女必定是王佑民的未婚妻,宁霜姑娘了。
宁家大佬在军队掌权已久,向来是军中实力派,各方势力极力结交的对象,但自从当初军方显赫一时的易家,因为高调干预政治,被强力清洗靠边之后,几大军头都有所顾忌,不愿涉足政界太深。
宁家正在上升期,尤其小心谨慎,但地方与军队向来密不可分,要想完全避开,自然是不现实的,也不符合各方利益,因此军政之间也难免有所交集,其中也是亲疏有别,在政局走向发生变化的某些关键时刻,总是依稀能看出军方的影子,而军队里面,宁家发出的声音自然是举足轻重。
宁家一共有姐妹三人,被外界称做宁家三姐妹,姐妹三人都是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军中之花,在某些圈子里被津津乐道,只是宁家三姐妹各个都是心高气傲,眼高于顶,从不把寻常的纨绔子弟放在眼里,姐妹三人挑中的人选,无一不是胸有抱负,前程远大的官宦子弟。
三姐妹中,老大宁露嗓音甜美,模样俏丽,气质不凡,是军旅歌手中的五朵金花之一,已经嫁入沪海的陈家,除了每年春晚露面高歌一曲后,平时极少在荧屏上露面,剩下两位姐妹都是待字闺中,宁霜是王佑民的未婚妻,老三宁雪据说正与唐家大少相恋,单从三姐妹的婚姻选择上来看,就知道宁家老谋深算,深谙平衡之道,不肯把鸡蛋装在一个篮子里。
宁霜进屋后,在门边和宋嘉琪闲聊了几句,就默默地坐到王佑民的身边,并不说话,只是带着含蓄的笑意,打量着屋子里的众人,目光落在我的脸上,觉得眼生得很,微微一怔,但随即恢复正常,略一点头,很快转向别处。
宋嘉琪虽然来到王家的时间不长,但已经了解到几件隐秘的事情,我从她的口中得知,宁霜其实在军中原来有属意的人选,只是因为家里强烈反对,为了不耽误那人在军中的发展,她才惠剑斩情丝,放弃了那份感情,选择了家里定下的人选王佑民。
不过宁霜对这桩婚姻似乎并不满意,婚期已经推延了两次,她迟疑摇摆的态度,自然也引发了王佑民的反感,他本来也是心高气傲的天之骄子,哪里受得了这种羞辱,虽然从不讲出来,但不满的情绪已经很难掩饰,两人在一起时,虽然看似般配,却难免生出一种貌合神离的疏离之感。
当然,王佑民心怀芥蒂,也不全是因为宁霜,他自己也有暗恋倾心的对象,那人就是当今歌坛上炙手可热的歌星胡可儿,两人见过几次,倒也彼此暗生好感,只可惜王佑民为了担负起家族的重任,就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这份感情,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宁霜恰巧就是其中一个。
感觉屋子里有些闷热,再加上我不想和王家人走得太近,在活动室里坐了一会,自己就向宋嘉琪使了个眼色,两人挽着手走到屋檐下站了一会,就悄悄地溜了回去,我懒在床上,双手不安份地在宋嘉琪的腰间摸来摸去,宋嘉琪吃吃笑着把他的手推开,叹息着道:“臭小泉,真是没出息,天还没黑呢,就起了邪心,实在是太过份了。”
我嘿嘿一笑,翻过身子,把嘴巴凑到她的耳边,又讲了些流氓话。
宋嘉琪俏脸绯红,双手捂住面庞,不停地呸来呸去,过了好一会,她抬手看了看表,就笑着说道:“小泉,你先歇会儿,我要去那边包饺子了。”
我‘嗯!’了一声,起身将她送到门边,却见一辆奔驰车缓缓驶进院子,知道是王泽奉回来了,心情有些复杂,便皱着眉头返回屋里,坐在床上暗自发呆。
几分钟之后,财叔笑呵呵地敲门进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地道:“泉少,跟我过去吧,泽奉书记想要见你。”
我苦笑着点了点头,跟在财叔的身后去了书房,财叔只推开房门,就在我的身后轻轻一推,转身退了出去。
王泽奉已经洗了脸,极为大气地坐在沙发上,面目慈祥地望着我,微笑着道:“小泉,终于想通了,肯回家过个年了?”
我坐在椅子上,把脸扭到一边,望着墙上挂着的一幅水墨山水画,神色冷淡地道:“我是过来看嘉琪的。”顿了顿,我又皱了皱眉,转动着手中的茶杯,轻声地道:“当然了,还有首长。”
王泽奉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似乎早就猜到我会这样讲,端起茶杯呷了口茶水,就和颜悦色地道:“不管是来看谁,回来就好嘛,这里才是你真正的家,无论你以后飞得有多高,总会有疲倦的那一天,累了的时候,就回来歇歇脚,养养精神。”
我被他的话触动,心中生出一丝暖意,笑了笑,转过头来,深深地望了王泽奉一眼,轻声地道:“泽奉书记,最近身体还好吧?”
王泽奉见他虽然还在赌气,但总算已经能够试着和自己交流了,二十几年的疏离,造成父子之间的隔阂,当然不是轻易就能消除的,不过王泽奉有足够的耐心,来消融两人之间的冰川,他展颜一笑,点头道:“还好,除了偶尔会心绞痛外,其他的地方都没问题。”
我再次沉默下来,信手摆弄着茶几上的杯子,望着在水面上浮荡的茶叶,陷入沉思当中。
王泽奉静静地望了他半晌,亲切地道:“去看过爷爷了吗?”
我点了点头,怅然道:“下午推着老人家在院子里走了两圈,感觉……像是推了半个世纪一样漫长。”
王泽奉笑了笑,摸出一支烟来丢过去,转身站起来,眺望着窗外,轻声地道:“小泉啊,我知道这些年,你在外面受了不少的委屈,心里也有怨言,但是想想爷爷当时经历的坎坷与苦难,你那点小波折,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当初被打成反革.命份子,被强制劳动改造,在农村当了五年的羊倌,平反之后,还靠边站了五年,可他没有灰心,一直在卧薪尝胆,辛苦经营,这才有王家现在的这份基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