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他的弦外之音,就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包小熊猫来,抽出一根递过去,帮他点上,自己也燃了一根,皱眉吸了一口,轻声地道:“朝阳书记,我们以前确实也有过工作分歧,但那都是很正常的现象,班子要团结,但不是无原则的妥协,该争论的还要争论下去,当然了,最重要的,就是从工作的角度出发,而不是搞山头,搞派系。”
万朝阳点了点头,吸了一口烟,嘴里吐出淡淡的烟雾,微笑着道:“是啊,叶书记讲的有道理,班子内耗确实耽误发展,我觉得,咱们陵台县的班子总体上还是好的,主要是李永仓这个人不地道,作为班长,没有把班子引到正确的方向来,而是带头搞小团体,耍阴谋诡计,开了很坏的先例,我之前被他蛊惑,后来一气之下和他打对台,也是犯了些错误,现在想起来,真是追悔莫及啊。”
我皱了皱眉,旋即展颜一笑,将身子向后一仰,跷起二郎腿,淡然道:“朝阳书记,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那时候大家都很无奈,我还记得,咱俩当时也配合过一段时间,彼此掩护和稀泥嘛,形势所迫,没有办法的事情。”
万朝阳讪讪地笑了笑,端起杯子,轻轻吹了口气,微微点着头道:“是啊,是啊,事实证明,叶书记,你的选择是正确的,你不光为陵台县挖出了个大蛀虫,也让班子回到了正确的轨道上,很不容易啊。”
我笑了笑,弹了弹指间的烟灰,端起茶杯,皱眉喝了一口茶水,没有接话,万朝阳把所有的错误都推倒李永仓的身上,尽管自己内心有些不齿,但也清楚,在官场之中,这是最稀松平常的事情,有时候,会推卸责任,甚至比会做事更加重要,这是很多人都无法否认的现实。
万朝阳看了我一眼,就侧过身子,笑眯眯地道:“叶书记,昨儿林震给你打过电话了吧?我真没想到,江沙这孩子会这样粗心,竟能把过期的药品卖出去,险些惹出大麻烦,幸好发现的及时,没有搞出人命,不过说起来,我有责任啊。”
我放下杯子,把手中的半截烟头掐灭,丢进烟灰缸里,笑着道:“朝阳书记,林震在电话里已经讲了,江沙前天把赔偿款还了回去,也向医药公司道了歉,据说今天还要去汉岗镇探望那位病人,很好嘛,她一个女同志,能有这么高的觉悟,说明林震同志对家属的要求还是很严格的,林震同志很不错,应该对他重点培养。”
万朝阳笑着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道:“叶书记,业堂同志在北辰乡工作,那里的条件非常艰苦,是不是考虑给他换个地方,岭溪乡就不错嘛,他和林震以前是大学同学,两人的工作能力相仿,我觉得他很适合到岭溪乡,担任乡党委书记。”
我端起茶杯,沉吟着道:“业堂这个同志,我还在考察中,他对北辰乡还是很有想法的,还是再观察一段时间吧,如果能干出名堂来,再考虑给他加加担子,现在先不急,年轻干部嘛,提拔得太快不好,拔苗助长可不成,我们还是应该慎重些。”
万朝阳轻轻点头,笑着说道:“也好,叶书记说的在理,那就再观察一段时间,不过强将手下无弱兵,我是相信业堂同志一定能干好工作的。”
我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的一双大皮鞋,微微点着头道:“还成,业堂那个人啊,就是太老实了,身上缺少点冲劲,这点比林震要差上一些,不过胜在勤勉,只要不松懈下来,还能干点事情,我对他还是抱有很大期望的。”
万朝阳听了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头发,意味深长地道:“叶书记,其实北辰乡基础差,底子薄,不过好在是一张白纸,好做文章,只是乡党委书记老谢思想僵化,观念陈旧,已经跟不上发展的形势了,等到年底,是不是考虑把他调到政协去?”
我故作不解地望了他一眼,笑着说:“朝阳书记,老谢可是您手下的得力爱将啊,调整了他,您不心疼啊?”
万朝阳笑着摆手道:“叶书记,工作应该放在第一位嘛,他那人,机会已经给过很多次了,就是不争气,如今年纪也大了,更不成了,调整到政协里发挥余热就好了,不要占着位置,干不了事情,还给年轻人拖后腿,那样不好,很不好。”
我笑着点着头道:“也好,老谢那个人,其实各方面还是很不错的,就是性子倔强了点,认准的路就是低头往前冲,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万朝阳叹了一口气,微一摆手道:“他那个人啊,就是太固执,我都不知教训过他多少回,假如方向搞错了,停下脚步,那就是进步,可他就是听不进去嘛,既然执迷不悟,那就只好调整了。”
我呵呵一笑,叹息着道:“朝阳书记这是挥泪斩马谡啊。”
万朝阳喝了口茶水,端着杯子怅然道:“没办法啊,是他自己不争气。”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万朝阳就起身告辞,我把他送到门外,望着他转身下了楼,才苦笑着摇了摇头,重新回到了办公室。
其实在李永仓走掉后了不久,老谢就已经被钟业堂架空了,根本没有动的必要,即便要动,也不必非要赶到政协去,但万朝阳为了表明心迹,还是把他当成了弃子,官场之中人情淡薄,由此可见一斑。
下午三点多钟,郑辉敲门进了屋子,也不说话,只是站在办公桌前嘿嘿地傻笑。
我瞄了他一眼,就冷哼一声,低声地道:“怎么,要回市里看女朋友?”
郑辉连连点头,笑着说道:“书记大人料事如神,岳母相招,不得不去。”
我笑了笑,把车钥匙丢给他,皱眉叮嘱道:“你开车那手艺太差了,慢一点开,要注意安全。”
郑辉喊了声遵命,恭恭敬敬地给我沏了杯茶,就笑着走了出去,望着这个年轻的江大小师弟,我也不禁莞尔,仿佛见到了三四年前的自己。
下班以后,我自己就打车回了老西街,走进大门,却见一辆小车停在院子里,知道是徐子琪来了,就迈步走到门边,听着里面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我不禁停下脚步,侧耳倾听,只听徐子琪笑着道:“雪玲,你是不知道,那人刚开始嚣张得很,本来一定要让我们退出竞标,把他当副局长的叔叔抬出来吓人。结果我把叶书记的墨宝拿出来,让他看了两眼,你猜怎么着,他当时就吓傻眼了,一个劲地解释,说这事跟他叔叔没关系,还在饭店摆了一桌,给我和老崔赔礼道歉,末了还要认我当干姐姐呢。”
屋里就又是一阵笑声,我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望着屋子里的两人,微笑着道:“你们在聊什么呢,怎么这样开心。”
徐子琪忙站起来,笑着掩饰道:“叶书记回来啦,我们刚在说雪玲小时候的事情,她那时候太淘气,跟个假小子似的,总是爬到树上去掏鸟蛋。”
我呵呵一笑,轻声地道:“她现在也一样,昨晚上还上树掏了一回呢!”
徐子琪转过头来,望了白雪玲一眼,笑着说道:“雪玲,快拿出来给我看看,啥样的鸟蛋。”
白雪玲俏脸绯红,嗔怒地乜了我一眼,恨恨地道:“昨晚的早就捏碎了,你要看,自己和叶书记上树上去找,应该还剩两个哟!”
说完之后,她忍俊不住,竟咯咯地笑了起来。
晚饭时,白雪玲做了手擀面,特意在我的碗里卧了两个鸡蛋,徐子琪看了,乐不可支,把嘴巴凑在白雪玲的耳边,轻声低语几句,两人就在饭桌边闹了起来。
我笑呵呵地夹了菜,就把目光转向徐子琪,笑着说道:“子琪姐,怎么没见老崔?”
徐子琪听了,脸色就是一寒,气哼哼地道:“叶书记,不用管他,他是有钱人,饿不死,现在没准正在饭店吃大餐呢。”
我皱了皱眉,轻声问道:“怎么,小两口吵架了?”
徐子琪叹了一口气,闷闷不乐地道:“他倒是想吵,我没给他机会,摔了东西就跑出来了。”
我笑着道:“怎么发那么大的火,他在外面有人了?”
徐子琪摇了摇头,拿筷子抵在唇边,苦笑着道:“那倒不是,不过还是挺可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