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陈英禄和何照成二人仍然有相当大精力被牵扯在处理善后事宜中,所以这大半年来,怀庆经济情况不但没有起色,反而有继续下滑迹象,初步预计,怀庆今年的经济增长位列全省最后,基本上已经成了定局。
但是,这并非说怀庆就一无可取之处,怀庆工业基础较好,交通便利,虽然经济经历了多年的萎靡不振,但是良好的经济基础和教育基础条件摆在那里,尤其是江州理工学院和江州建筑工程学院两所颇有名声的工业工程类院校都建在怀庆,这对于怀庆经济发展有很大的助力。
问题在于自己现在去趟怀庆这一塘浑水有必要么?陈英禄和何照成两人现在都在怀庆举步维艰,就像戈部长告诉自己的情况,自己将作为一条鲶鱼丢进去,可以搅活整个潭水,可是自己这条鲶鱼会不会被死水窒息死亡呢?
我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安慰自己。
省委组织部文件明天就将正式下发,包括自己在内的多名副厅级干部,将在这一次交流调整中一次到位,也许下午自己就要回闵江准备彻底移交,然后就要到怀庆报到。
常务副市长,听起来很好听,但是我心情却好不起来。
淮鞍人熟地熟,三年多时间的工作也让自己初步建立起了一个人脉圈子,这不是结党营私,而是纯粹因为工作原因能够说到一条路上的志同道合者,最起码也属于能够相互支持的同僚。
就算是去通城也比怀庆强,至少蒋玉康这个市委书记在那里摆着,有这样一个强力靠山,自己要在通城打开局面的难度也要小了许多。
但是怀庆呢?
怀庆市委书记、市长,我都没有任何印象和交道,也就是说,纯粹是两个路人,现在自己去又是担任副职,也就是说,还得像自己初到陵台时那样从头开始,甚至比初到陵台时情况还要恶劣,毕竟那会儿自己只是一个挂职副县长,一般说来,不会引起其他干部领导的注意或者说敌视,而现在自己几乎是虎口拔牙、独占鳌头,取了这个常务副市长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着、瞅着这个位置,没想到却被自己这个外来户拔了头筹。
陵台时还有一个意气相投的县委书记李永仓给自己扎起,现在怀庆呢?陈英禄和何照成从无交道,为人如何,性情喜好,工作作风,思维观点,所有这一切,自己都一无所知,而且这两位之间的关系现在如何,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一切都是要从头开始,这不是安心又要让自己这两三年都别想安闲下来么?
想到这儿,我就觉得心里边莫来由一阵烦躁,从头开始,从头开始,这句话说得轻巧,并不是你每一次都可以遇上那样的好运气的!
自己在陵台占着有黄文翰当初担任交通厅长的便利,拉来不少项目和政策,一举获取了人心,然后又利用李永仓支持,才渐渐在陵台站稳脚跟,而担任市委常委之后,我就逐渐意识到,越往高处走,这水就越深,你想要实现自己的意图也就越困难,需要付出的努力和代价也就越大,你需要协调和妥协、甚至交易的东西就越多,而这往往是一种俗化的开始。
俗化往往就意味着,你将不可避免的被来自方方面面的关系网所束缚,你将不得不为每一件事情、每一个举动,考虑更多,否则束缚的反弹力也许就会把你摔得更疼,但是一旦你完全适应了这种束缚,那你也许可以当一个很好的官僚,但是你却永远无法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情了。
怎样在这层层束缚中巧妙的借力打力、借力发力、借力生力,做到既要坚持自己必须要做的,又要最大限度化解这些束缚阻力,甚至把这些束缚阻力巧妙的转化为己所用,这大概就是戈静带话所说的郝书记在常委会上所讲的负重前行、坚实成长。
负重前行,嘿嘿!难道自己天生就是一个负重的命?我只能苦中求乐的这样安慰自己,也许这就是领导对自己的看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将饿其体肤、劳其筋骨,我吟诵着这段自我安慰的最好安眠曲,沉沉睡去。
……
“庆泉,怀庆那边情况我不是很熟悉,他们那个组织部长也是才换了不久,我只是在开会时有过面交,听说他们那个分管当群组干工作的副书记谭立峰和市长何照成两人也是格格不入。两人原来同殿为臣,一个是副书记兼纪委书记,一个是市委常委、副市长,何照成当了市长,谭立峰当了分管党群副书记,两人在工作思路和观点上相差甚远,水火不容,陈英禄刚过去现在也是相当难做。”
洪和平略带一丝醉意的攀着我肩头,两人走在最前面。
汤彦琳则与简虹窃窃私语,大概是在交待简虹换了秘书长,怎样和新来的秘书长相处好,魏晓岚和霍云达则相谈甚欢,董胜利、彭元厚以及莫荣三人走在了一块儿。
莫荣大概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有其他市委领导在场的场合聚会,起初还略显拘谨,毕竟是多年在官场打滚,后来也很快就放开了,喝起酒来也是豪气甚强,连董胜利和彭元厚都为之咂舌不已。
“这么说来,那不是陈英禄也相当难做?”我信口道。
“何照成据说为人相当清廉正直,在怀庆那个环境下,算是一股清流,古耀华时代,他也是被古耀华压制得厉害,但是也是屡屡发出不和谐声音,被誉为强项令,后来古耀华事发、也是和他坚持不懈的斗争有很大关系。”
洪和平声音稍稍压低了一些,道:“古耀华据说本来有通天的关系,但是也没有经得起何照成的反复纠缠,当然这个和古耀华自己也不注意,有很大关系。”
洪和平虽然没有明说这通天的关系是什么,但是想也想得到,他绝不是指一般的省领导,两人也都是心领神会,并不询问或者明言。
我却在琢磨,何照成如果真是一个清廉到家的角色,只怕也难以相处。
水至清则无鱼,这句话并不是说清不好而浊就好,事实上,世界上的事物并非这样绝对,其实更多的是属于介乎清浊之间的半透明状态,一句话,平常状态,这才是最普通最常见的。
你如果一味求清,难免就有些曲高和寡,难以和上级同僚下属打成一片,而失去了这些人,你又怎么开展工作?不知道这位日后自己的上司是不是这样的角色?
这一顿酒宴也是吃得颇为尽兴,以我的酒量之豪、也已经是醉意醺醺,洪和平也是最终卧倒不起,就连汤彦琳和简虹也是醉态嫣然,好在两位女士神智还是相当清晰,面若桃花、香气扑鼻,但是还是能自己控制着情绪各自归家。
我斜靠在公爵王的车后座上,这大概是自己离开西江区之后,又一次享受这辆车了。
“胜利,是不是有些感慨?”我睁开微醉惺忪的眼睛,斜睨了坐在前面的董胜利一眼。
“嗯!是啊!叶书记,不对,现在该叫你叶市长了,想起当初、几年前你才来陵台时的景象,我就有一种浮生若梦的感觉,转瞬就是三年多时间,现在你却要走了。”
董胜利满脸沧桑感触,魏晓岚当了苍化县长,简虹到了市委当副秘书长,据说下一步还要兼市委办主任,肖朝贵上了区委副书记,彭元厚当了组织部长,就连霍云达也捞了个常委副区长,莫荣也升上副区长了。
但是,唯独董胜利这个区委办主任却是纹丝不动,要说心里没有一点情绪,那是假话,但是他也知道、我做事向来有自己的意图,尤其是像人事上的动作,虽然要征求众人意见,但是重大决策上绝对是乾纲独断的。
“就像是洪部长说的,又不是走火星去了,也就四百公里地,五个小时车程而已。”
我对于董胜利这种宠辱不惊的气度很是欣赏,虽然眼见得西江区上这帮人都有了奔头,唯独他这个跟着自己最紧,替自己处理各种日常事务的大内管家却没有动静,但董胜利却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提起过什么,就凭这份忍耐力,都值得一赞。
“不过,日后您回来的机会就的确不多了,这倒是真的,毕竟您在那边也有一大摊子事儿,常务副市长那可是个日理万机的职位,尤其是像怀庆现在的情形,只怕你会更忙碌辛苦。”董胜利唏嘘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