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不知在时空的哪个节点，浮生终于看到了光。
不是星光，不是日光月光，也不是典力发出来的绚烂光芒。
大片的光芒，凄惨的绿色，这是荧光，浮生并不是很喜欢这种光芒，因为他总能因此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东西。
浮生耐心的等待着，随着生命的流逝，他从一个少年成长为青年，中年，当他靠近这些荧光的时候，已经须发皆白。
眼前，是十八具散发着磷光的骸骨，身上的服饰早已斑驳，变成一缕缕布条挂在骨架上，依稀可以辨认出一些古朴的花纹样式，绝迹已久。
而这些骸骨的右手，都提着破烂的灯笼，肮脏，腐朽，早已油尽灯枯。
但这些骸骨的队列十分整齐，动作步伐如一，缓慢行进着，似乎不知疲倦，也似乎没有终点。
“是你们……”
浮生记起来了，这些骸骨就是当年他乘虚空船时所遇，那一队借道阴兵，这些年来不知它们遭受了怎样的磨难，纵使肉身腐朽，纵使衣衫褴褛，也依旧保持队列，朝着目标前进。
“小友，真是巧啊。”
队伍中最后面一个人开口了，如果不是他开口，浮生还以为这十八具都是骸骨。
说话的是一个老人，谈不上慈祥，浮生却对他有一种亲切感，似乎曾经在哪里见到过，却又想不起来。
也是，浮生的修为加起来已经将近一个纪元，不知见过多少人，多少事，单单是岁月史书就通读不知多少遍，单纯一个人若是印象不深，一时想不起来也是情有可原。
“你见过我？”浮生好奇问道。
“大约八亿年前，我们见过。”老人说罢，顿了顿，“也有可能是七亿八千万年，谁知道呢，时间过得太久了，久到我已经忘了有多久。”
“生灵可以活这么久？”浮生诧异，“据我所知，即使是神王，即使是自然神灵，先天道灵，也活不了八亿年，死灵就更不可能了。”
因为生灵对于典道探索不足，生灵究竟能活多久还是一个未知数，就浮生所知道的，古代确有一些生灵活过千万年，但这些生灵已经不敢轻举妄动，有时候仅仅是捡起一颗石子，都有可能招来灭顶之灾。
这是因为世界对他的排斥。
至于先天道灵能不能活过八亿年，这个浮生也说不准，根据岁月史书的记载，从天魔一族诞生至今已经将近四亿年，如果先天道灵在此之前四亿年就已经存在了，那么这个答案无疑是肯定的。
历史上第一位神邸，当年的始祖神王，如果现在还活着的话，也就四亿多岁吧。
“我不是生灵，是灵魂，它们也是。”老人淡淡说着，“只是因为我的肉身还未彻底消散，所以我的灵魂还有形态，再过不了多久，我也变得和他们一样了。”
老人说到这里，看了浮生一眼，“是不是在想从哪里见过我？”
浮生不语，算是默认。
“你上次见到我们时，灵魂力量还不够强，所以只能看到表象。就像你看到的那些，宛如圣灵游行，事实上在更早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这幅样子了。”老人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你应该是在万恶之源的核心见过我，因为我的肉身就被封印在那里。”
“万恶之源的核心……”浮生不禁想起那震撼的棺狱，瞳孔猛缩，“你是冥王！”
“我活着的时候确实是。”老人淡淡说着，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大约知道，是因为某种原因，来自诸天万域的圣人封印了你。”浮生迅速平复心情，事实上在见过那么多光怪陆离之后，这件事也不算稀奇。
“圣人？哦，你是说万域教化。”老人回忆着，显然对于浮生的这个称呼不能苟同，但他并不做争辩，而是道：“封印我的不是他们，是有人害怕万域教化，所以将万域教化集中在万恶之源的核心，想以此来污秽万域教化。可以想象，在那之后，诸天万域已经没有教化可言。”
所谓教化，即是文明，是一个种族可以发展，富强，昌盛的根本。
老人的一番话，使浮生汗毛竖立，当真如他所说的那样，诸天万域道德沦丧便是事出有因。
好在，浮生揭下人族教化之篇章，使之不再遭受万恶之源的污秽，人族才得以拨开云雾见青天。
“他，又是谁？”浮生小心问道。
“不知道。”老人想了想，“如果已经过去十二亿年，你也该见到他了，或者即将见到他了。”
“你是说，你在十二亿年前就被封印了！”浮生这次没有吃惊，因为八亿和十二亿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差别，都是一个遥远的数字。
“是的。”老人点点头。
“可你现在又在做什么？”浮生不解。
“寻找。”
“寻找什么？”浮生追问道。
“答案。”
“什么答案？”浮生疑惑不已。
“不知道。”
“……”
浮生早该想到是这个结果，如果老人在十二亿年前就在寻找，至今都没有找到那个答案，那么他问也是白问。
而这些泛着磷光的枯骨，多半也是在寻求答案，他们或许不是来自比老人更久远的年代，只是肉身早已消散，只留下不灭的灵魂。
心中一动，浮生又问道：“我为什么看到了你们？而且，我上次明明看到是二十个人，如今加上你只有十八个。”
“总是有人来，总是有人走。”老人淡淡道。
“那走的人是因为他们找到答案吗？”浮生又问。
“或许吧。”老人想了想，“也有可能他们消散了，不灭的灵魂并非永不腐朽，当他们发现自己所追寻的答案已不存在意义的时候，支撑灵魂的最后一点力量将会消散，在那时灵魂也会消散。我们最多的时候有上百个，最少的时候只有我和另外一个，就是它。”
老人指着前面一具枯骨，“他叫刑天，刚来到不久。”
“刑天？战神刑天！”浮生打量着这具骸骨，骨架确实很大，像是传说中刑天的样子，而且这具骸骨没有脑袋。
传说中，刑天被神邸砍下头颅，以乳为眼，以脐为口，手舞干戚，不死不休。
至于老人口中刚来到不久，或许始祖人族的时代对于后世人来说已经很遥远，但对于这个寻找答案十二亿年的人来说，确实是不久之前。
“恩，就是他。”老人点点头，“在他之后又来了两个，其中一个叫无天，一个叫无殇，那个无殇似乎找到了答案，无天最惨，在某次路过离子风暴的时候被绞成碎片。”
“你们也会被离子风暴波及？”浮生强压着震惊，小心问道。
“经常，所以我们都是不朽的灵魂，能泯灭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老人淡声道。
浮生不再说话了，因为眼前所见的与老人所说的，已经超出他的认知，不存在于任何一本史书，也没有任何一个文明有过相关记载。
甚至，号称天道的代言人，九重天的神邸，都不会知道它们的存在。
“等等，他说无殇来了，似乎找到了答案！”
猛地，浮生抓住一个关键，如果老人所说是真，那么应该就是无殇感悟宇宙本源的那一千万年，也正是这一千万年的感悟，才令无殇炼制出时空之轮这一件神器。
“你们的目的是为了感受宇宙本源吧。”浮生试探性问道。
“宇宙本源？”老人又看了浮生一眼，这是他第二次看浮生，像是在看一个白痴，“我掌握着宇宙本源之力，根本无须再感悟，他们也一样。”
“说的也是，你都是冥王了，自然掌握着宇宙本源，轮回之道也是宇宙本源的一部分嘛。”
浮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更好奇了，“那你的问题是什么？”
“忘了。”老人依旧平淡，“时间太久，总是会忘记自己想要探寻什么，而到了这个时候，也就是我们消散的时候。”
老人话音落下，前面队列中，一具骷髅突然停下了，紧接着骨头开始一寸一寸的分解，凋零，最终消失不见，只余下那一只破烂的灯笼，静静悬在黑暗中，被队伍抛弃，越来越远。
“这下变成十七个了。”浮生皱起眉头，说不清是好还是坏。
“不，还是十八个。”老人第三次看向浮生。
顿时之间，浮生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感受到在无尽的时空中，那一粒尘埃般的存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