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地看了一眼苏墨轩,顾白羽不得不承认他所说的的确是事实。
体弱多病的李氏身为正室却先后被刘氏与庞氏两个侍妾打压,看似没有任何地位,然而风水轮流转之际她却屹立不倒,连丰庆元都敬她几分,不可谓没有手段。
“我看今日丰泽对那个泥潭十分避讳,那个叫花雾的婢女更是讳莫如深,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顾白羽出声问道。
“这啊,就涉及到刘氏疯癫的原因了。”歇了一口气,茶心继续说道:“因为嫁入丰家的事情,刘氏与庞氏接下了梁子,只是一个已经怀有了身孕,一个为了避嫌而远离并且不久之后也有了身孕,所以刚开始她们之间还是相安无事的,于是等到孩子先后降生,丰庆元也渐渐放松了警惕。”
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茶心清清嗓子继续说道:“刘氏生的是女儿,庞氏生的是儿子,这对子女甚少的丰庆元来说可谓是双喜临门。然而问题却也恰好生在这两个孩子身上。”
刘氏与庞氏的明争暗斗、相互打压之中,两个年纪相差不到半岁的孩子渐渐长大。四五岁的年纪正是活泼好动而天真烂漫的时候,虽然刘氏与庞氏明争暗斗不绝如缕,然而两个孩子却感情十分深厚,时不时地混在一起玩耍。因而,刘氏和庞氏也将孩子看得越发紧,生怕被对方占了便宜甚至下了毒手。
谁知庞氏却在这个时候再度有孕,对儿子的照看便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从前被日日呵护在掌心的丰家二少爷便更多的被奶妈和侍婢照看着,多了空闲也多了时间,便更多的偷偷跑到刘氏那里,与那比自己小半岁的丫头一起,四处跑来跑去的玩儿得开心。
却不想四年前的一天,照例趁着午休十分偷偷溜出来一起玩耍的两个孩子来到了丰家园子里的荷塘边,贪图两块的两个孩子便相继跑到水边去玩儿,谁成想那刘氏的女儿脚下一滑,便跌入水中。
待到庞氏的儿子哭喊着唤来大人将落入水中的刘氏女儿救起时,那小小软软的身子已经僵硬而冰冷,抱着那湿漉漉的小身子哭得心碎欲绝,刘氏却再也听不到她糯软的嗓子呼喊自己“娘亲”的声音。
从那之后,刘氏便似发了疯一般,不分昼夜地在丰家园子里游荡,时而傻笑,时而哭号,更多的,却是阴狠地盯着庞氏与那五岁大的丰家二少爷,恶狠狠地说要让他们杀人偿命。
“也算那丰庆元良心未泯,”叹息着讲完那一段哀伤的往事,茶心幽幽的说道:“刘氏虽然疯疯癫癫,他却没有将她丢弃了之,仍是请了清州最好的大夫为她治疗,足足治了大半年,方才基本恢复神志清醒,然而偶尔还是会疯癫,还是会哭嚷着找她的女儿,哭嚷着要找庞氏报仇雪恨。”
“想必顾白婉今日私会情郎不得,却恰好遇到病发的刘氏吧。”听了茶心的叙述,顾白羽说道,“但是那个柳烟又是怎么回事?”
“或许,嫌疑犯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人?”沉默良久的苏墨轩忽然开口说道,清冷的声音令众人神思清醒。
“有可能,”点点头,顾白羽沉吟着说道,“刘氏的病虽然大好,但听紫絮今日讲述的那些,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假设丰庆元或者丰泽是那个男性嫌疑人,以他们频频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频率来看,是没有办法照顾一个怀孕的人的,刘氏也做不到,这就需要第三个人来帮忙。”
“玉柳说,那个叫做柳烟的侍婢是刘氏的陪嫁丫头,自幼便侍奉刘氏,我想她们的关系应该十分亲密,就像我跟小姐这样。”将杯中的茶水彻底喝光,茶心看着顾白羽说道,“虽然说这个比方打得不太合适,但依着奴婢对小姐的心思,若是小姐真的想要杀人,我肯定是会帮忙的。”
“你这个丫头,刚刚说那么多话还不嫌累?”抬手拍了一下茶心的脑袋,柳妈嗔怪的说道,“小姐怎么可能想要杀人?小姐这是在追查杀人凶手好不好?”
“您真是的,都说了是比方、比方的,您还拍我头!”不满的揉揉被柳妈拍疼了的额头,茶心撅着嘴说道。
“还不快来跟我一起做饭?懒丫头,就想着偷闲!”笑意盈盈的对茶心说道,柳妈抬头看了看渐渐黑沉的天色,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苏墨轩,目光中的逐客之意十分明显。
饶是她家小姐对名节清誉什么的不甚在意,然而她却不能对这一个个不请自来翻墙而入的男子视而不见,于是做出一副保护的姿态站在顾白羽身前,无论是达官贵族还是平民百姓,柳妈便是要将这一个又一个对着她家小姐围上来的男人全都撵走到一边。
茶心可以为顾白羽去杀人,她柳妈却可以为顾白羽去死。
“时候不早了,苏某差不多也该先告辞了。”瞬间便读懂了柳妈目光中的含义,既然事情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苏墨轩便淡淡的出声告辞。
“去丰家外宅暗查的时候随身带些酒和醋。”看着苏墨轩转身欲离去的背影,顾白羽想起什么似的叮嘱道,抬眼瞧着苏墨轩转头看向自己的带着询问的目光,顾白羽随即又补充道:“混在一起洒在地上,可以看出来是否有血迹被清洗过。三年七个受害者,在那种极度紧张和恶劣的环境下,我不相信每个受害者都会是顺产。”
不是顺产就有可能是难产,难产就有可能大出血,如果刘氏与柳烟的确是杀人凶手,那么丰家外宅中一定会有证据存在,只是这证据该怎么找,又是否能够找得到,被困在顾家大宅中的顾白羽却只能出力到这种地步,其他的,便只能靠苏墨轩和李景毓他们自己了。
点点头,听懂了顾白羽话中意思的苏墨轩没有再说一声告辞,竹青色的身影毫不犹豫地纵身越过院墙,顷刻间便消失在茫茫暗夜之中。
手心里攥着的玉佩已被汗水打湿,自打苏墨轩从墙头跃下的那一刻起,顾白羽便想着要将玉佩送还给他,然而却不知为何始终在犹豫,顾白羽借口要等着苏墨轩亲自开口来要,毕竟这样成色上好的玉佩,即便是对苏墨轩这样的名门之后来说,也是贵重之物。
更何况那上面雕刻着的可以流传千年的花纹,更加令顾白羽觉得,这枚玉佩对苏墨轩来说,并非仅仅是一块玉佩那么简单。
然而他却始终未曾开口,仿佛从来便没有一块玉佩被她夺去一般,苏墨轩几次三番地看向她紧握的手掌,却始终没有开口索要。
温润的玉佩静静地躺在顾白羽摊开的手心中,银色的月辉悄然洒下,将那水润的色泽衬得愈发打动人心,阁楼上那木箱的铜锁不断在眼前闪现,神思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顾白羽却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耳听得茶心的呼唤声越来越近,从恍惚中回过神儿来的顾白羽,做贼一般地慌忙将那玉佩藏在怀中,然后应着声向屋里跑去——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
翌日的清晨雾气蒙蒙,密布的阴云沉沉地压在头顶,眼看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蜗居在偏院中的顾白羽却仍旧不得不换上出门才穿的衣裙,睡意朦胧地来到顾延庚和罗氏居住的主院内。
顾白婉整整高烧一夜未退。
将手指搭上顾白婉烫得吓人的手腕时,顾白羽那睡意朦胧的神思终于在罗氏那充满不信任却又无可奈何的目光中全然清醒过来,耳中听着顾白婉不断呢喃着的胡言乱语,低眸看着顾白婉那仍旧一脸惊恐的神情,顾白羽心中莫名地就涌起一丝紧张。
也不知道李景毓和苏墨轩他们两人昨夜究竟有没有前往丰家外宅,有没有查到什么,现在又是否安全。
前世每一次看着王淑瑶出外勤时的提心吊胆的感觉又重新涌上心头,顾白羽搭着顾白婉手腕的指尖,莫名地有些颤抖。
“你究竟会不会看病?怎么这么久都不说话?”声音里带着一丝刻意被隐藏的紧张,站在一侧的罗氏出声问道,“我知道你一向看婉儿不顺眼,若是你不想医就早点开口,不要平白的耽误婉儿的病情!”
淡淡地瞥了一眼神色扭曲的罗氏,顾白羽收回了搭在顾白婉腕间的手,声音冰冷的说道:“二娘还真是胆子大得很,明知道我对顾白婉心存不满,还敢让我给她看病,也不怕我在她的汤药中下毒?”
“顾白羽,你!”被顾白羽的话戳中内心所想,罗氏一时语塞。原本她就不放心顾白羽替顾白婉诊治,却无奈顾延庚坚决不肯派人去城中请大夫。
明明家中住着整个清州医术最为高明的大夫,却要在雷雨天气去请其他大夫前来看诊,顾延庚觉得,若当真这么做了,他们顾家便会顷刻间沦为整个清州的笑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