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速地从地上站起身子,顾白羽收回了落在受害者尸体上的眼眸,将观察的目光,投向了以尸体为中心的四面八方,迅速寻找着,可以停靠马车的隐蔽小巷。
“墨轩,找人去那里看看,注意地上是不是有血迹。”
环顾四周片刻,顾白羽的目光锁定在了西南方的一个拐角之处。
升安大街她熟悉无比,那个西南方的拐角之后,是一条足够马车通过的宽敞小巷,却又足够隐蔽的,令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全然看不到巷子里发生的事情。
迅速安排跟在身边的刑部人手前往查看,苏墨轩并不曾出声询问她的决定,他知道,她会给他解释,即便是不给,他也愿意听她的指挥。
“我一直在想,凶手究竟是在附近有座隐蔽的可以囚禁病杀害受害者的宅子,还是将受害者带到此处,直接在马车上杀害,我觉得,是后者。”
果不其然,看到苏墨轩安排好人手前往她所指的方向,顾白羽淡漠平静的嗓音便响了起来。
“因为前三个受害者的抛尸地点,全都在城南,所以,凶手在这里有隐蔽宅院的可能性不大。”
清冷的嗓音应声而起,没有等顾白羽进一步地解释,苏墨轩便率先说出了她的理由,这也是他从刚刚开始,在一直思索着的问题。
担任刑部侍郎多年,见过无数的凶手、无数的血腥案件的他发现,但凡凶手初犯案,总是会有两种截然相反的情况发生。
一种,是犯案的地点和人群,距离凶手居住和熟悉的地方相去甚远,凶手想借助这样远距离的方式,来摆脱自己犯案的嫌疑。
一种,便是犯案的地点和人群,环绕在凶手生活惯了的地域之中,虽然增大了被怀疑和调查的可能性,然而,却令他的内心不再胆怯,做起案来,也更加的熟悉顺手。
他们现在所面对的凶手,显然属于第二种类型。
如若不然,凶手也不会因为愤怒与仇恨所积攒而来的勇气不够,无法直接去面对那个令他产生愤怒的根源——弃他而去的未婚妻子,转而将罪恶之手,伸向一个又一个无辜的受害者,来作为他发泄内心愤怒和怨恨的替代品。
既然如此,远离城南的升安大街,显然不是此案凶手所熟悉和居住的地方,更何况依着凶手自身的财力状况,升安大街附近的宅子,乃至客栈,他都无法承担得起。
所以,只能是在马车上,将受害者残忍的杀害。
“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尸体伤口处的血迹仍在缓缓的渗出,那么凶手在杀死受害者并且进行抛尸的时候,显然更加是鲜血淋漓。
然而除了包裹着尸体的毯子缓缓渗出的血迹之外,受害者尸体的周围,并没有脚印与车辙的痕迹,凶手没有忘记清理自己作案留下来的痕迹。
但是,刚刚我触摸尸体的时候,尚且能够有温热的触感,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凶手既要杀人抛尸,又要清扫现场,即便再有经验,也是会有所遗漏。
有遗漏就有破绽,有破绽,就有线索。”
继续缓缓地出声解释,顾白羽望着那西南角小巷的视野中,出现了前去探查之后归来汇报的暗青色身影。
“回禀苏侍郎,前方的巷子里,确实发现了一些血迹,以及丢在巷口另一端的染血的短刀,还有车辙的痕迹,同去的邢捕头刚刚已经命人顺着车辙的方向去追了。”
面色肃然,那暗青色身影的人,对着苏墨轩出声说道,抬起双手,递给苏墨轩一柄染满血迹的短刀。
“与我验尸时所怀疑的一样,凶手惯用的,是左手。”
低眸看着苏墨轩递到自己面前的短刀,顾白羽抬手指着那刀柄上染血的抓握痕迹,一面对苏墨轩比划示意,一面出声说道。
“凶手应该是忙中出错,无意中落下了这把凶器。”
将看过的凶器重新递到属下手中,苏墨轩总结出声。
凶手既然记得清理现场留下的脚印和搬运尸体时的血迹,自然是不会忘记带走可以泄露更多信息的凶器。
能让凶手走得如此慌张着急的,也就只有他们的迅速到来。
第一次的擦肩而过。
沿着凶手曾经停放马车的小巷仔细的走寻勘查,自以为不会被这么早发现杀人之处的凶手,对小巷里痕迹的清理,显然不如受害者尸体周围那般悉心。
散落的血迹斑斑驳驳,覆盖在地面的尘土之下,溅起在墙壁的砖缝之中,或者被凶手胡乱的擦抹而去,或者完全被凶手遗忘的留在原地。
而那被凶手胡乱擦抹而去的血迹,却是在青黑色的墙壁上留下了异常歪斜而颤抖的痕迹。
凶手显然,已经是愤怒至极。
回到刑部的停尸所对第四名受害者宋秋心的尸体进行检验,那鲜血淋漓之下,顾白羽依稀还能辨认得出,凶手给宋秋心换上的,是一袭浅碧色的罗裙,而那斜插掉落的鎏金珠玉步摇之上,三只做工略显粗糙的镂空雕花蝴蝶,颤颤巍巍地抖动着细弱的翅膀。
只是妆容的眉心之间,没了那一点柔弱而惹人怜爱的落梅妆。
验尸的结果一切如常。
除却凶手留在尸体上的伤痕,比谢小小身上的伤痕数量硬生生地多出一倍之外,其余的验尸结果,与前面三个受害者并没有太多的不同。
而尸体外部的证据,除了证明宋秋心被杀害的时候,确实是被捆绑在马车轿厢之中以外,也并没有什么足够他们直接抓到凶手的证据。
然而凶手的作案手法,却的的确确地,与先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杀人和弃尸的地点,突破了他先前所熟悉的区域,凶手内心的恨意与愤怒增强的同时,作案的信心也有所增强,也就是说,他距离面对真正引起他内心痛恨的根源女子,时日不远。
“你觉得,凶手会无缘无故地改变抛尸地点,放弃选择对他来说有意义的地点来抛尸的概率,会有多大?”
沉吟半晌,坐在长安城府衙捕快所中等待消息的顾白羽,抬头对着站在身旁的苏墨轩出声问道。
既然凶手杀人的具体手法没有改变,那么,关键就在抛尸地点的重大改变之上。
从城南到城中,从熟悉的地方到陌生的地方,如此之大的改变显而易见,然而思忖良久,顾白羽却总觉得,这看似改变颇大的行为之中,似乎总是隐藏着,一个什么亘久不变的准则,仿佛一根不可逾越的标杆,时时刻刻指挥着凶手的行动方向。
“对于这种选择受害者和弃尸都有特定含义的凶手来说,可能性着实不大。”
显然是同样在心中思索着顾白羽的疑问,她疑问的话音才刚刚落地,苏墨轩的答案便及时地应声而起。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凶手选择在升安大街杀人弃尸,还采取了如此血淋淋的手法,将场面渲染得更加令人恐惧和震撼,显然,还是在给那个弃他而去的女子看。
也就是说,那个女子要么改变了惯常生活所在的地点,要么,就是最近曾经在那附近出现过。”
思忖着出声,顾白羽在脑海中回忆着,自己站在宋秋心那躺在血泊中的尸体旁边,举目四望时,所能看到的周围的景物与建筑。
望湖居。
那在半空之中高高悬挂着的旗幡迎着初升的金色朝阳,在柔和而微凉的春风中,尽情地舒展着身子,三个烫金的大字醒目而显眼,令举目环顾四周寻找着隐蔽之处的顾白羽,最先看到的,却是这个她刚刚才去过不久的地方。
“我来负责找名单并逐一排查,那日出现在‘望湖居’周年晚宴庆典上的人中,十七八岁的少女定然不多。”
听到顾白羽缓缓说出心中的怀疑,苏墨轩不加犹豫的,沉着嗓子出声说道。
的确,抛尸地点周围,除了“望湖居”之外,还有许多其他的店铺酒楼,然而,能够令人一眼就看得到,并且印象深刻的,便只有这一家。
所谓标志性地点,自然是会令人于茫茫人海中第一眼便望到,然后,便忘不掉。
“重点去查一下孟家吧。”
思索良久,顾白羽那清秀的眉宇之间,难得的带了几分犹豫不决,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一般的,对着苏墨轩出声说道,语气顿了顿,又继续出声解释,道:
“就是孟丰礼的妻子,孟少夫人玉姗。虽然我知道,我这样说很可能会显得有些牵强,但是,孟少夫人玉姗那日,穿着的是一件浅碧色罗裙,挽着的飞云髻中,斜插着一支鎏金珠玉步摇,上面,还有三只镂刻雕花的蝴蝶。”
与今日刚刚被凶手杀害的宋秋心,如出一辙。
如此近乎一致的相似,再加上“望湖居”晚宴那对待孟家生死前途那反常的淡漠疏离的态度,令顾白羽此刻的心中,由不得生出几分隐隐地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