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轩瞬间冷淡下来的态度,令那些飘荡漫天的桃红色花瓣,瞬间落了一地。
正主顾白羽没有吃醋,那些飘荡着的桃红色花瓣,却是醋意妒意瞬间充满,然而却也是无可奈何,毕竟自打顾白羽收回目光之后,苏墨轩的视线,便再也不曾从她的身上挪开过分毫。
直到邻桌酒酣之时忽然提高了音量的闲聊声传入耳中,苏墨轩和顾白羽的目光,才各自微微错开,不约而同地,向着聊天说话正酣畅的邻桌看去。
“青楼?就是‘望月楼’旁边的那个?兄弟,不是当哥哥的我说你,那个地方,近来还是少去。”酒气上涌,说话的汉子已然是满面红光,单手拍着坐在身边同样酒醉微醺的男子,他的话语中,满是真心实意的劝慰。
“别的咱们先不说,单说那‘望月楼’的后巷,这才不过五天,有没有五天?六天?四天?”摆着指头,那喝醉的汉子已然有些数不清近在咫尺的手指头,然而语气之中,却带着十足的肯定,
“六天,最多六天,那‘望月楼’的后巷,就出了三个死人,平均两天一个,兄弟,咱啊就是再喜欢喝花酒,这几天,咱也不去了,不去了成不成?花酒要喝,命更得要是不是?”
含含糊糊的话语很快便淹没在酒馆大厅鼎沸的人声之中,然而却清清楚楚地落在苏墨轩和顾白羽的耳中,几乎是同时的收回目光,四目相对之间,皆是从对方的眼眸之中,看到了同样的怀疑和担忧。
五天,不是六天。
他们分明从同样竖着耳朵听那醉汉说话的另外一桌人口中,听到了这么一句无比肯定的话语。
五天,三个受害者,平均下来,竟然是不到两天,凶手便会出手杀死一个他所认为的罪人。
受害者被害的时间间隔如此之短,凶手内心积聚的怒意可想而知,更何况,凶手杀人的频率越来越高,距离第三个受害者尸体被发现,已然过去了一天半的时光,留给苏墨轩和顾白羽的时间,越来越少。
颇有默契地同时站起身子,苏墨轩顺手从袖袋里掏出一块银子抛在了站在不远处的店伙计怀中,然后便同顾白羽一起,步履匆匆的离开了这家小酒馆。
没有言语交流,两个人行走的方向却是毫无意外的一致——武安城府衙的捕快所。
对于某些观望形势而摇摆不定的人,耐心的等待和悉心的诱导,是令他们转而投向自己阵营的最佳方法,而对于有些墙头草来说,适时适当的用威逼利诱向前推一把,反倒是会事半功倍。
他们目标中的墙头草,自然是章捕头。
“咣当”一声,敲了两下没有等来开门之人的苏墨轩,毫不留情地抬脚,将那合在一起的捕快所大门,瞬间踹开,木栓落地,砸出一连串嘈杂。
“是哪个不要命的敢硬闯?难道不知道这里是武华城府衙的捕快所吗?是不是在外面逍遥腻歪了,想亲自尝尝武华城府衙的大牢究竟是什么滋味?!”
骂骂咧咧地从屋子里冲出来两个捕快,却在看到苏墨轩那满是冰冷神色的容颜时,瞬间没了声息,甚至,连惯常的讨好笑容,都不敢展现出来。
“你们章捕头呢?”
冷眼瞧着面前这两个瞬间便委顿下去的捕快,顾白羽直截了当的出声问道。
比起邢焕之、庞占林、岚风和他们手下那一众雷厉风行的红衣捕快,眼前穿着捕快服的两人,根本,就没有资格被人称之为“捕快”。
“章捕头在屋里,您二位有什么指教?”
二人之中胆子较大的那一个,见到开口的人是顾白羽,便稍稍稳了稳心神儿,回手指着不远处的屋子,老实诚恳的出声答道。
“除了章捕头,这捕快所中还有其他什么人在吗?”
自然是没有接话回答,顾白羽清秀的脸庞上满是淡漠冰冷,说话的语气中,也没有带着分毫的情绪。
“没了,除了我们两个人之外,整个捕快所,就只剩下章捕头一个人了。”
片刻不敢耽误的出声答道,那两个人止不住地用余光去瞟苏墨轩那冰冷的没有温度的脸庞,然后,便更加主动的不敢多言只字片语。
“那这里没有你们的事情了,出去的时候,把门关好。”眸色冰冷地看了面前的两个人一眼,顾白羽冷着嗓音出声说道。
“是,那属下这就告退。”听到顾白羽的话便似如释重负一般,两个人忙不迭的应声而出,临出门的时候,还果真是想了办法,将掉落在地的门栓,重新安装了回去。
“属下见过苏侍郎、顾仵作。”坐在屋子里喝茶的章捕头,自然是听到了外面的种种动静,于是站起身来做出一副迎接的模样,他对着走近屋子的苏墨轩和顾白羽出声问好。
“章捕头,明人不说暗话,”直截了当,抬脚迈进屋子里的苏墨轩,并没有伸手去接章捕头递来的茶水,漆黑深邃的眼眸中看不透的波涛暗涌,语气淡漠,他继续出声说道:
“受害者的衣衫之上,究竟有什么线索,才会被你们不辞劳苦的忍着恶臭藏了起来,你是自己老老实实地对我交代,还是等我自己查出来,然后对你革职查办?”
话语之中满是毫不掩饰的威胁之意,苏墨轩负手而立,目光如炬。
“苏侍郎,您且息怒,您说的这些,属下从未听说过,全然都不明白,更别说有什么向您隐瞒的。”
抬头看着苏墨轩那怒色深沉的眼眸,章捕头却并不像刚刚那两个捕快一般的惊慌失措,而是双手作揖,不疾不徐的恭敬出声。
“没听说过?”剑眉轻佻,苏墨轩淡漠的脸庞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绪,“今日的抛尸现场,章捕头你也是亲眼所见,受害者的尸体躺在污水横流之地,身上穿着的衣裳,居然那般干爽,章捕头,你断案多年,就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么?”
低眸看着面前神色尚且能够保持镇定的章捕头,苏墨轩询问的话语冰冷而平静。
“回苏侍郎,属下着实不知道您所说,属下发誓,属下见到的受害者尸体,与您见到的没什么差别,至于您说的什么被替换的衣裳,属下当真不知。”
面色诚恳,章捕头一口咬定此事自己一无所知,甚至不惜发誓,却还是被目光敏锐的苏墨轩和顾白羽,看出了他脸庞上那一闪而过的犹豫和躲闪。
“章捕头,机会我只给你一次,错过了,就不要怪我到时候不肯手下留情。”眸子里的冷意更甚,苏墨轩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威胁之意。
“苏侍郎,属下真的不知道,捉拿真凶也是属下的职责所在,倘若属下知道什么线索,又怎么会对您隐瞒?”看向苏墨轩的目光中微微有些躲闪,章捕头缩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成功地克制住了自己那有些畏缩的情绪。
“罢了,墨轩,章捕头既然说不知道,那便肯定是不知道了。”
赶在双唇微动的苏墨轩出声之前,始终沉默着站在他身侧的顾白羽,忽然开口拦阻,目光转向一旁的章捕头,她的眼眸中,带了几分怜悯,却是假装没有看到,他那随着自己出声阻拦,而微微有些改变的神色。
“只是我没有料到,堂堂武华城府衙的捕头,竟然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傀儡摆设。
怪不得昨日我们验尸,当值的丁捕快只禀告了郑太守,我当时只当是章捕头家中有事绊着,一时来不了,没想到,还当真只是个摆设。
不过,这倒也怪不得章捕头,他做傀儡也很不容易。咱们还是算了吧,虽说这趟来的实在是浪费时间,但我们还是不要为难他了。”
清淡的语气中充满嘲讽和不屑,顾白羽定定地看着面色难以克制地愈发变得难看的章捕头,进一步地叹息出声。
“苏侍郎,属下……”
“章捕头,你不必解释了,”沉稳着嗓音,顾白羽毫不犹豫地打断了章捕头尚未说完的话,语气中满是怜悯和嘲讽,她看着面色愈发难看的章捕头,继续出声,道:
“做傀儡这件事,你有你的苦衷,我能够理解,你既然不知道,我们不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就是了,其实,做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傀儡……”
“你这个女人,给我闭嘴!你怎么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才什么都不知道!你给我闭嘴!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是个没见识的女人而已,我们男人说话,你插什么嘴?!”
忽然的便咆哮出声,章捕头先前还强忍着的镇定面色,瞬间崩塌殆尽,脸色因激动而通红不已,右手握在随身携带的长刀上,若不是畏缩于一旁的寒意甚中的苏墨轩,他几乎,就要扑向说话的顾白羽。
“既然知道,”唇角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苏墨轩看似不经意般的将顾白羽护在身后,语带不屑的,对着章捕头出声,道:“那就老实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