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个严侍郎得罪了的,不只有申家一个。
面色淡漠的看着赵以成那闪过一丝尴尬之色的严肃脸庞,顾白羽不由得在心中默默的感叹出声,根据案件卷宗的记载来看,严楷睿在兰崖城停留的时间不过只有短短三天,却能将所有人都得罪个彻底,也当真,是一种本事。
“你们谁是仵作,麻烦动作快一点儿,我家欣儿还要好好的休息。”
冷淡而不耐烦的声音再度响起,烟气缭绕中,不知道赵捕头同那受害者的母亲又低声说了两句什么,曹欣欣母亲冰冷的脸色虽然仍旧不曾有所改变,但始终还是做出了让步,将拿在手中不断扇风的扇子丢在身旁的地上,她站起身来,眼眸之中带着几分警惕的颜色。
“我是。”淡淡的出声,顾白羽那清秀的脸庞上,没有分毫的变化。
“你是?”语气仍旧冷淡,但受害者母亲的眼眸中,明显多了几分诧异之色,控制不住地用目光上下打量着站在身前的顾白羽,她顿了顿,转移开了眼眸,继续出声,道:
“什么严侍郎苏侍郎的,再是说得天花乱坠,也不会有什么分别。这下倒是好,仵作居然还是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都不知道见到血会不会哭,还说这次一定能破案,真是好笑。”
话语中的嘲讽和不屑之意愈发的明显,然而那受害者的母亲,却还是侧过身子,给顾白羽让开了挡在自家女儿面前的路,而顾白羽看着她的淡漠目光,却始终不曾从她的身上挪开分毫。
这个中年女子并不一般。
抬起脚步走向曹欣欣的床榻之侧,顾白羽在心中暗暗出声。
虽然与申家同样是怀着拒绝、甚至是抗拒的态度,然而曹欣欣的母亲,却并没有做出那般激烈的举动,即便是忍不住地冷嘲热讽出声,也始终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没有爆发。
能在这样巨大的压力下保持着这般冷静的态度,顾白羽并不觉得,这是大街上随随便便一个人都可以做到的事情。
躺在床榻之上的曹欣欣亦是如此。
尽管已经是重伤在身,浑身虚弱无力的动弹不得,然而包裹在剧痛之中的曹欣欣,却并没有似发狂般的怒吼挣扎,也没有如同前两个受害者那般了无生气的听天由命。
甚至于,在感受到顾白羽轻缓着脚步走到自己身边时,原本微阖着双目的曹欣欣,还睁开双眼,看了一下顾白羽的模样,然后才因为体力难以支撑的,再度合上了双眼。
“曹欣欣,我叫顾白羽,是从随着苏侍郎一起长安城来到这里办案的仵作,”看到曹欣欣这种相对较好的状态,顾白羽并没有急着出手检查她的伤势,而是缓缓的开口,同她说话,帮她放松。
“我知道,在我之前,很可能已经有过不止一个仵作检验过你身上的伤口,也有不止一个人来询问过你相关的情况,甚至于,很可能对你有意无意的说过一些过分的话。
但是我们同他们不一样,虽然我不能保证,我们一定能够迅速的抓住凶手,但我能向你保证的是,只要凶手一天不落网,我们就一天不会放弃。
所以,我希望你能将他们说过的那些话全都忘掉,那些不负责任的话语,并不能代表我们看待你的眼光,也不是我们对你的态度。
我们就是来破案的,除了破案的事情,别的,我们都不在乎。”
清淡的嗓音波澜不惊,顾白羽看着曹欣欣那微微有些抖动的眉头,伸出手去,轻轻地拍了拍她尚且完好的手背。
“欣欣,我现在要开始检查你身上的伤口了,如果你有哪里不舒服,就用你自己的方法来示意我,比如说,动动眼珠,或者,眨眨眼睛。
有你的母亲守在身旁,我们都会注意得到,我也会立刻停止,绝对不会强行对你做些什么。”
平静的话语中充满认真的情绪,虽然口中说着同对第一个受害者差不多相同的话语,然而顾白羽却并非是在履行什么所必须的程序,而是真心实意的,在同口不能言的受害者进行着沟通。
微微的动了动眼珠,躺在床榻之上的曹欣欣,借此表示,自己已然听懂了她所说的话语。
轻轻地点了点头,看到曹欣欣愿意配合的样子,顾白羽的心中多少轻松了一些。
同受害者沟通和交流,往往比检验他们身上的伤口和痕迹线索更为困难和复杂,更何况,曹欣欣是最近的一个受害者,心中对凶手留存的印象势必更加清晰明确。
只要她愿意同他们沟通和交流,只要她愿意配合着他们的调查,找到有用的线索,也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眸色极其认真的将曹欣欣身上的伤口尽数检查了一番,那被利刃切入的位置,与前两个受害者身上伤口的留存之处,完全相同——全身各大关节所在的位置。
那精准的位置切入,那骨断筋连的克制手法,那活体肢解的残忍冷酷,凶手在曹欣欣的身上,毫无遗漏的尽数展现了出来。
然而终归是有不尽相同的地方。
抬手指着曹欣欣肘关节处的伤口,顾白羽没有做声的对着站在身旁的苏墨轩示意,尽管仍旧是血肉模糊一片,然而仔细分辨之下,那手肘处的伤口,竟然已经开始有丝丝缕缕开始自动止血和愈合的模样。
前往受害者所居之地的路上,顾白羽便已经将五个受害者被医治的情况打听得清清楚楚,兰崖城府衙的仵作一如她自己那般,在担任仵作一职的同时,也是兰崖城中一个小有名气的大夫,所以,五个受害者最初所接受到的止血和治疗,全都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也就是说,除了几个受害者各自体质不同之外,施药用针对他们伤势恢复的影响,也相对有限,尤其是看着眼下曹欣欣这样的状况,怕是除了那仵作按照兰崖城府衙的要求为他们诊病抓药之外,也没有什么银子可以去请别的大夫来诊治。
但是曹欣欣的恢复状况显然要好上许多。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刚刚在申家遇到的情况,顾白羽看向苏墨轩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思索的意味。
申安琪的身子比第一个受害者的恢复状况要好上许多,曹欣欣的伤势虽然现下恢复的不如申安琪那般,然而她却是受害时间最近,倘若按照如今的恢复情况继续发展下去,假以时日,想来她会恢复的更好。
申安琪和曹欣欣全都是女子……
顾白羽在心中,对自己先前的猜测又更加肯定了几分。
只不过……
再度低眸查看着曹欣欣手腕上的斩切伤口,顾白羽那含黛似的远山眉,却是轻轻地蹙了起来。
曹欣欣的手腕上,留有被捆绑过的紫红色痕迹。
即便是那双手手腕的关节已经被利刃精准地斩开,然而也正因为凶手落刀太过精准,所以,那相对面积较大的紫红色伤痕,便没有被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尽数遮掩完全,而分毫不差的,落在了顾白羽那锐利的眼眸之中。
双脚脚腕也是如此。
特地小心翼翼地拆开了包裹在曹欣欣脚腕上的厚厚纱布,那紫红色的伤痕,落在她那白皙的皮肤上,显示的清清楚楚。
然而第一个受害者的身上,却并没有这样被捆绑过的痕迹。
倘若今日能够仔细地将申安琪身上的伤口痕迹检查一番,此时的顾白羽,多少就已经能够肯定,造成申安琪和曹欣欣身上伤口状况与第一个受害者不同的原因,究竟是凶手的犯罪手法在慢慢有所改变,还是因为受害者自身男女的不同,所以凶手对待他们的手法,也不尽相同。
显然同样是看到了曹欣欣手腕上的紫红色伤痕,苏墨轩看向顾白羽的目光中,带了几分同样的疑惑和思索。
“呜……哑……”
躺在床榻之上始终不曾发出过丝毫声音的曹欣欣,忽然的,便从口中发出几声极为古怪且无人能懂的叫喊之声,将苏墨轩和顾白羽那陷入思索的思绪尽数扯回,然后齐齐地,看向了曹欣欣的面容。
“呜……哑……”
曹欣欣那古怪的呼喊声还在继续,先前微微皱起的眉头,几乎快要拧成了一个疙瘩,涔涔的汗水从额头上细细密密地渗出,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来,令她的呼喊之声,变得更加艰难和挣扎。
“欣儿,娘在这里,娘在这里,不疼,不疼啊。”
急急地将有些碍事的苏墨轩一把推开,站在一旁的曹欣欣的母亲,迅速地跑到了她的床榻之前,抬起手来将曹欣欣脸上混合着的汗水与泪水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她伸出手去,轻轻地拍打着曹欣欣那仅有的几处不曾受到直接伤害的地方。
粗糙的手掌是那般的轻柔而熟练,曹夫人轻声的哄着一脸痛苦之色的曹欣欣,直到她那激动而挣扎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方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