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名单就行。”本来李穆还想自己省些事,拿那些合同来改一改就行,免得自己写,现在看来还是得重新写一份。这可真是太麻烦了,首先要律师写,律师写了又要李穆看,李穆看完了又要修改,修改完了又要拿回去给律师看,律师看完了再修改,来这么七八轮的才能定下终稿。然后李穆又要拿去和那些农民商量,农民肯定也要提出修改意见,到时候又得来上这么几轮,想一想就烦死了。“大概有多少人啊?”
“我记得似乎是一万一千多人,总共是一万头牛。不过不是所有人都毁约了,还是有几千人把牛养大了。把牛养死了被我们扣了钱的大约是7千多人。”贾宏光说,“有很多人是合伙养牛的,其实这些合伙养牛的还比较好,把牛养大的概率比一个人养大多了。本来我们觉得合伙养牛肯定会产生很多纠纷,不鼓励那么做的呢。”
拿到了神农公司的名单,李穆就可以开展工作了。当然不能大张旗鼓告诉那些人我要来给罗大秘擦屁股,你们谁受了损失赶紧给我报上来,我一个一个来赔。那样的话要赔的就不是一万人了,肯定是十万人都不止。白来的钱谁不想要呢?要摸底调查,这时候那一辆北京吉普倒是很好用。开着那一辆北京吉普下乡,你说自己是有钱人都没人信。
李穆首先到了桃源乡,这里是养牛死牛的重灾区。一共几千人口,就养了一千多头罗兰牛,死了900多头,被扣了一百多万的农业补贴。说起来桃源乡也是很奇怪,这里距离平原市很近,但是经济却很差,一向都是扶贫的老大难。也正是市发改委的帮扶单位。李穆一到桃源乡,就看见乡政府门口围着几十个老头子,正在叫口号:“打倒王敏德!打倒王敏德!”
李穆停下来看了两眼,就有警察围上来驱赶:“去去,和你没关系,一边去!”李穆仔细一看,这人穿的虽然很像是*,其实有些细微的差别。“看什么看!快给老子滚开!”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再冒充警察的人凶的要死。
“你是什么单位的?”李穆问。
“老子是什么单位的关你屁事!”那个人勃然大怒,好像是被戳了*一样,伸手进李穆的车里把钥匙一抓,想要拔钥匙,李穆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人的手,一开车门,把他撞倒在地。那人咕噜一声爬起来的时候,发现李穆已经从车上下来了,还比他高半个头,气势顿时就弱了不少,扔下一句:“你等着!”就跑了开去。
李穆当然不会等着,开着车就跑到了乡政府背后的一家小餐馆里面,叫了些饭菜填了肚子。这儿生意很是清淡,正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却只有李穆一桌客人,店主无聊的在打苍蝇,李穆给他散了一根烟以后,立即就和李穆攀谈起来。“这位老板你是哪里人?以前没见过啊?是过路的还是来收山货的?”餐馆老板很好奇的打听。
“山货?”李穆摇摇头,觉得有些好笑。他当然知道餐馆老板说的是特产。平原市地形就和他的名字一样,是一个大平原,哪里来的山啊,没山又哪里来的山货?“这儿也有山货?”李穆问,“都有些什么啊?”
“当然有了,我们这儿的木耳很有名的。”餐馆老板说,“要不炒一盆来让老板尝尝?”
“不用了。”李穆不喜欢吃木耳,觉得滑腻腻的一点味道都没有。特别是几年以后网络上面兴起用黑木耳粉木耳代指女性的*官,李穆就更加没胃口了,“刚才已经吃得很饱了。”李穆叫菜喜欢汤菜肉都叫齐,自己一个人吃饭也是如此。结果刚才就叫了一盆猪骨头炖酸菜汤,一盆炒鸡肉,一盆炒莲藕,还有个农家三宝。餐馆老板劝了李穆,说太多了,李穆也没听。
结果菜一上来,李穆就发现自己真的叫多了——那个猪骨头炖酸菜,一共5、6根骨头,每根都是结结实实的棒骨,上面至少带着小半斤肉。炒鸡肉大概是一整只肥鸡,老大一个盘子堆得冒尖,还有炒莲藕和农家三宝也是。李穆放开肚皮大吃了一顿,都没吃完一半。这时候再要吃,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对了,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看见乡政府面前有些老先生在闹,不知道是在闹什么呢?”李穆把话题扯开去问,“还在叫打倒谁谁谁的。”
“哎,这事啊,那也是政府瞎来。”餐馆老板说,“那些老头子都是各村的老党员。前一年乡政府说要扶贫,动员大家种大蒜。乡政府经常这么瞎胡闹,都没人听,我们新来那个乡委书记王敏德就动员各村的老党员带头,说不种大蒜的都要开除出党。那些老党员没法子只好听他的话动员家里去种大蒜,结果今年到处都大蒜丰收,价格下跌。我们这儿原本不产大蒜,大蒜贩子不上这儿来,价格跌到一块钱一斤都没人收,全烂在地里了,听政府话种大蒜的全都赔得底掉,那些老党员被家里埋怨得要死,就串联起来去乡政府闹事了。”
“乡政府门口那些穿得好像警察的是什么人啊?怎么老人闹事他们不管,对于路过的人倒是那么凶呢?”李穆问。
“那些狗腿子啊?老板你是被那些人赶了是不是?”餐馆老板嘿嘿地肖乐两声说:“那些原来是村里的联防队,后来说不准建联防队了,就统一归到乡政府,给乡政府当狗腿子。这些人没编制,上头不给他们发工资,全靠往下面收罚款发钱,凶着呢。不过今天去乡政府的全都是老党员,那些狗腿子不敢动手。上次有几个狗腿子因为计划生育的问题,把一个老党员给打了,那家人就把老党员抬到市政府那儿闹事去,王敏德因为这事被市里面大骂了一顿,回头就把那几个狗腿子赶回家去了。”
“原来是这样啊。”李穆头疼起来,这桃源乡的形势还真是复杂啊,“大哥你知道的东西真不少啊。”李穆心中一动,对着餐馆老板说。
“说别的我不行,你要说这附近十村八洞的消息,我还真知道的不少。”餐馆老板很是得意,“我在这里开店十几年了,又便宜又好吃,南来北往到乡政府办事的,都来我这里吃饭,所以我什么消息都知道。”说着他叹了口气,“不过我这店啊,看来也开不长了,王敏德天天带一帮人来我这儿吃饭,吃完饭就开白条。现在都已经5万多块钱了,我这小本生意,哪里拖得起。去催款吧,月初说月中,月中说月底,月底说五一,五一说国庆,到现在都没个准信呢。”
“那你就不能不给他们吃?”李穆问。
“这谈何容易,人家是乡委书记啊。”餐馆老板很无奈的说,“不给他吃?那我要不要在这里开店了?在我们桃源乡,天最大,乡委书记第二,工商是他卫生是他警察还是他,什么证件都要找他办,得罪了他怎么行?不过你也说的对,要是他再不付款,我也只能不让他吃了,我流动资金都快用尽了啊。”
“对了,大哥,”李穆不想在这件事上面纠缠,“前一阵子听说我们桃源乡不是和一个叫做神农公司的合作养牛吗?现在养的怎么样了?”
“那个啊?那个就更加坑爹了。”餐馆老板一说这个就来了兴趣,“本来大伙儿都听说这是一个很好的项目,养牛的都能赚钱,养一头可以脱贫,养两头可以小康,养三头可以娶媳妇,养十头那就发家了,所以都很踊跃参加。”
“那后来呢?”李穆问。
“后来我们才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餐馆老板说,“这个神农公司啊,在外地都是求着农民去参加那个养牛计划。到了我们桃源乡,发现大伙儿踊跃,就倒过来了,要我们求着他才肯给我们养牛。求就求呗,说说好话也没什么,可是那些神农公司的人也太过份了,到乡下去调研,看中我们的鸡鸭,就要便宜买,还要我们给他们弄豆腐,还调戏大姑娘小媳妇。”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李穆想笑又不好意思,只好说:“那可真该死!”
“可不是吗!”餐馆老板一拍大腿说,“为了养牛,我们都忍了下来。好不容易终于签了合同,拿到了小牛。大伙一看,心都凉了半截,这些小牛病歪歪的,走路都走不稳。我们去找神农公司的人理论,说怎么能给我们这样的病牛呢?神农公司的人还骂我们没见识,说他们那个什么罗兰牛就是这样的。骗谁啊真是!以为我们都是土包子呢?牛我们没养过吗?就算是外国的黑白奶牛,我们也见过啊,没一个是这个样子的!”
猪李穆现在是有一点见识了,牛却是一点都不懂,所以李穆也不知道罗兰牛小时候是不是看上去就病歪歪的。“后来呢?这些牛养大了没有?”李穆明知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