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奇丽的红日从东方喷薄而出,海面金波荡漾,早霞如锦,天际如点点帆影隐约可见,淡淡的阳光温柔的洒向渐渐恢复生气的塞普卢斯城,半弧形的城墙弯弯曲曲的沿着北面海岸曲折向东,形成一道折弯,再反向转往西南,一直到南部海边滩涂上形成一个半圆弧形的防护圈,牢牢的扼守着美丽而繁忙的冥海航道。
代表菲利浦家族的百合花徽记在空中飘展的紫色大旗上十分耀眼,城门已经打开,已经陆续有来往旅客进出,打着呵欠的雇佣兵守卫心不在焉的等待着交班。收送污物的大车已经在天光大亮之前消失在街头巷尾,商人们也开始打开大门做着一日经营前的准备,税务官们夹着皮包穿梭在城门码头处或者作坊商铺中,仔细的清点着过往的货物,勤劳的水手们在船主们的呵斥声中擦拭着船只的甲板,码头的挑夫已经在工头们的安排下有条不紊的将货物抬上抬下,骑士团的见习骑士们则早早忙碌着在城郊的训练场中训练马术或者剑术,骑士们则矜持的站在一旁指点着他们,而狂欢了一夜的贵族们却还枕着情人情妇的酥胸粉腿,任凭曼妙的阳光照耀着丑陋的身躯,呼呼大睡,这就是美丽的塞普卢斯之晨。
和其他贵族不一样,一大早就起来的拉姆拉·雷瑟一脸阴沉的坐在书房里沉思,银白的发丝在他那颗高傲的头颅上梳理得一丝不苟,坚定的面容从侧面看去就像一具精美无匹的雕塑。这个该死的逆子,回来才几天,又与鲁克士和摩多家那两个败类搅在一起了,这还不说,又把在城里拥有强大势力的商会给招惹上了,这个逆子什么时候才会让自己省心呢?拉姆拉痛苦的用手按住自己太阳穴使劲儿揉弄着,似要缓解这些烦心事带来的疼痛。千错万错,还是自己的错,一时的冲动竟然造就出这样一个孽种,悔之晚矣。
“桑德斯,柯默还没有起来?”冷峻的语气中压抑不住心头的火气,一双锐利的鹰眼扫过站在一旁不发一言的管家。
“主人,二少爷昨晚很晚才回来,恐怕一时还难以起来吧。”桑德斯低垂着头,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气让人感觉不出什么。
拉姆拉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冷声道:“去把他叫起来,告诉他我在这里等他!”
当柯默揉着睡意朦胧的双眼走进这个血统上自己父亲的书房时,拉姆拉阴冷的脸色并未让他感觉到一丝害怕,他甚至心中还充满了一种挑衅和快慰的感觉,三年的流亡生活已经让他可以面对一切而无所畏惧,原来还有些畏惧忌惮的心理在这三年的奔波逃亡生涯中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哦?父亲大人,您这么早就起来了,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儿呢?莫非菲利浦大公又要召见您?”柯默的话语中充满了讥讽,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更是让拉姆拉火冒三丈,但想到自己想要和对方谈及的正题,他不想上对方的钩,他需要时间来和对方交流一下。
“柯默,你坐下,我有事情和你谈。”拉姆拉在深吸了一口气后,他渐渐恢复了冷静。
“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父亲大人,值得您这么早就把我唤起来?”柯默一脸漠然,灰蓝色的眼珠偶尔一动,坐在对面的圆椅上不耐烦的翘起了腿。
“柯默,你已经马上就要满十八岁了,我想听听你的打算。”拉姆拉并未被对方的言语所激怒,沉声问道。
“哦呵?怎么,父亲大人难道要给我分派一份工作?是做那帮骑士团的下手呢还是让我干补鞋匠?可是我什么也不会啊。”柯默冷冷注视着父亲的双眼,不客气的回答对方。
“我听说你昨天收购了一批野蛮人的矿石,怎么,你对做生意有兴趣?”拉姆拉耐着性子问道。
“父亲大人,正如您所说,我马上就要满十八岁了,马上就要被扫地出门了,你打算给我多少钱打发我走呢?或者是给我一小片菜园子,让我自食其力?可是我这个人您也很了解,大手大脚惯了,你给我那点钱只怕维持不了多久,我若是去乞讨为生,您的脸上也不好过吧?若是您给我一片土地,只怕要不了两天,那片土地上的农夫都会被我给卖去当奴隶呢。”毫不在乎自己的话语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柯默翘起的脚毫无修养的抖动着,让对面的拉姆拉看得连颈子上的血管也粗了起来。
“放肆!柯默,你太放肆了!到镜子里去瞧瞧你这副德行,哪里有一点我雷瑟家族子弟的样子,我简直为你感到羞耻!”拉姆拉再也忍耐不住怒火,猛的一拍桌子,巨大的震动将案桌上来自遥远异乡的青花描凤瓷盘茶具震的哗啦啦直响个不停。
“呵呵,父亲大人,您什么时候把柯默当成了雷瑟家族一员呢?若是柯默真是雷瑟家族一员,只怕我也用不着连夜出逃塞普卢斯了吧?难道向一个女子表白感情也会招致这么大的惩罚,尼科西亚王国的法律似乎并没有这种规定吧?”柯默眼睛闪动着疯狂的神色,言语如刀,句句直刺对方要害:“这个时候您却大言不惭的和我谈什么家族,是不是有点儿太荒诞了呢?”
“你,你,你这个逆子,你还敢说起这件事,若不是大公念及我雷瑟家族世代为大公家族效命,只怕你早就被送上绞刑架了!你还不知悔改,难道你真要把我们雷瑟家族的声望完全败坏才心甘么?”拉姆拉红润的脸膛涨得赤红,手指指着对方颤抖不已,嘴唇哆嗦着甚至连话语也无法连贯起来。
“够了,父亲大人,我想今天您将我从床上唤起来的本意恐怕不是来谈论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吧,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你们认为我应当承受的惩罚我也已经受过了,现在再谈这些事情是不是太过无聊了?您有什么事情就明确说吧。”柯默厉声打断自己父亲的话语,扭曲的面容甚至显得有些狰狞,显然是触及到了他最不愿让人接触到的伤疤,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尽量使自己的语气保持正常,“至于您所说的和野蛮人做生意,那不过是我帮一个朋友的忙罢了,他是野蛮人,但也是我的朋友,我只是见不惯那帮商人太过刻薄,帮他一把罢了。”
拉姆拉有些悲哀无奈的望着眼前这个脾气性格似乎和自己年轻时候有些相仿的青年,只是那双闪烁不定的眼睛更让他感觉到自己的这个庶出儿子早已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能够轻而易举的将事情推到一边,说明这个家伙已经具备了足够的智慧来应对。
“柯默,我提醒你,商人行会的势力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你如果有意去经商,最好不要和他们闹得太僵,这样不但对家族不利,对你以后一样会有很大影响。”压下心头的怒火,拉姆拉尽量以自己能够做到的平和语气告诫对方。
“谢谢父亲的大人的关心,但现在我还没有经商的想法,没有经验,没有资金,没有市场,没有一切足以让我加入这个行道的东西,好像这个时候才来学习这行道有些委实太晚了吧。”柯默口是心非的道,“这只是一次帮忙而已,我并不想和什么商人行会结仇,但也不能坐视自己朋友被他们坑得太深,我想父亲大人如果能够以这个解释告诉他们,他们能够接受的,您说是不是?”
深深的望了一眼这个让自己无法猜透他内心所想的儿子,拉姆拉神色严肃的缓缓点了点头,“很好,我希望这是第一次,但也是最后一次。”
“父亲大人,我也希望是这样,我不想给您招惹麻烦,但我也要生活,也要生存,而且也希望能像一个上等人一样体面得生活生存,如果您能够把我像一张狗皮膏药一样给贴出去,让我不用在这塞普卢斯给您丢人现眼,我很乐意接受这种结果。”柯默彬彬有礼的微笑着点点头,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眼中那抹恶毒的光芒却丝毫没有减退。
有些疑惑的瞅了对方一眼,拉姆拉感觉到自己这个儿子话语中似乎有所指,但一时间他又无法捕捉到对方话语中隐藏的含义,拉姆拉很想再仔细询问一番,但看到对方有些不耐烦的神情,他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作为父亲,他不想在自己儿子面前低头,即便是自己内心深处感觉有所愧疚,但从表面上他不想作出任何软弱的表示。
粗鲁的站起身来,柯默不想再多说什么,径自出门扬长而去。还有时间,还有两个月就是自己成年礼的时候了,到那时候,自己就会被扫地出门,也许这个家庭中每一个人都希望能这一天能够快一点到来,他们的目光都凝聚在自己那个同父异母的兄长身上,那才是他们的下一代主子,没有人愿意夺花一分心思在自己身上,柯默孤单的身影在庭院小径上显得那么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