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平津狼烟
日本人盯着伸到鼻子尖的手指,抿了抿嘴角,轻篾的表情显而易见。他缓缓抬头,在胸前交叉起双臂,很随意地看着这个健壮的学生,淡淡地说道:“希望你有让我滚开的能力,而不是只会耍嘴皮子。”
话说到这份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双方都不可能退步,那个健壮的学生也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被这个日本人激得脸涨红起来,一拳便打了出去。
黄历在旁边看着,他觉得这个日本人有点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出于谨慎,他便没有过分靠前,而是一边打量,一边琢磨。
健壮学生一拳击出,围观者无不睁大的眼睛,握紧的拳头,被压抑的情绪极度渴望随着日本人的满脸是血而渲泄。
这个日本人稍往后退了一下,头一偏,便将打来的拳头躲开了,同时右手探出,一把便抓住了学生的手腕,猛地转身,重心移到左脚,,用胯骨猛撞他的侧面,整个动作好像有某种魔力帮助似的。他的屁股成了强力发球机,健壮的学生飞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变成了震惊,沉重的摔在地上。这一下摔得挺狠,这个学生咬着牙,有点爬不起来,扶着肩膀,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一招得手之后,日本人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双手再次交叉在胸前,目光从围观的学生们脸上扫过,说道:“还要谁想跟我练练?打得我趴下求饶,你们都是这么打算的吧?”他哈哈大笑,表示他觉得这念头实在太滑稽可笑。
人越来越多,又有一个较瘦的男学生被激怒了,他先是冲到被摔倒的学生跟前,焦急地询问了几句,然后迈步走了上来,看来是练过些功夫,边走边脱外衣,要赤膊大战小日本。
黄历终于认出了这个日本人,那是在天津,他帮着何大魁一家逃离,与混混儿帮的二狠子他们一场殴斗,打完之后曾有一个男人鼓掌叫好,正是眼前这个家伙。因为只是瞥了一眼,而且服装不同,所以他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刚才这个日本人摔倒学生的动作很迅速,很有力,是个技击高手,那些学过三脚猫四门斗的学生应该不是他的对手。想到这里,黄历便向前靠近。
新上来的这个学生使出了猴拳,蹿蹦跳跃,但功夫显然没练到家,也不是很实用,三下两下,又被日本人抓住了手腕,日本人故伎重施,转身扭胯,用屁股猛顶对手,只听得一声惊呼,对手飞了起来……然后又落了下来,竟然没甩出去。
黄历一把抓住瘦学生的腰带,制止了他的空中飞行,同时推了日本人后背一把,卸去了他的力道。
日本人松开了手,转而紧盯着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家伙,黄历的形象稍有改变,他并没有认出来。
“这里是学校,不是打架闹事的地方。”黄历将瘦学生拔到一旁,对着日本人说了一句,然后蹲下身子,检查了一下被摔倒的学生,肩部被扯脱臼,别的倒没什么。
“我要进去找人,并不想打架闹事。”日本人双手环抱,谨慎地说道。
黄历歪头瞅了瞅日本人,手里揉捏着学生的肩膀,突然一使劲,咔吧一声,将肩膀重新复位。
啊,健壮学生没有防备,发出了一声痛叫,黄历已经站起身,拍了拍手,走到日本人面前。
“鸟居龙藏教授,他确实被燕大聘请了。”黄历很平静地说道:“但也就是前几天的事情,大家都不知道。”
日本人看黄历给学生接好了脱臼,脸色郑重起来,眨着眼睛说道:“这么说,我可以进去找鸟居教授了?”
“不行。”黄历很干脆地拒绝道:“按照学校规定,会有学校的工友为你通知,至于鸟居教授见不见你,那就不一定了。”
七七事变后,日本侵略者虽然尚未占领燕大,但是刁难与磨擦则无时不有。例如,他们要求学校组织学生参加“庆祝”日本侵略军攻占中国城市的游行,学校没有同意。又如,他们借口说燕京大学既然是一所国际性大学,那么就不能对日本学生封闭,应该招收日本学生。燕大虽然同意了,但日本学生实在差劲,竟然考不进来,让日本人很没脸面。
前些日子,日本人又提出燕大应该有日本籍教授,于是,提出要向燕大派遣三位日籍“教授”,实际上是三个监视爱国师生抗日活动的特务。在这种形势下,为了维护这块自由学习园地,使之不被敌伪的奴化教育污损,校方提出日籍教授不能由日方派遣,而应由学校自己聘请。于是,校方主动聘请了一位真正的学者、考古学家鸟居龙藏教授,这才算搪塞过去。燕京大学就是这样不断应付日寇的种种无理要求,坚持真理,坚持学术自由,维持课业,勉为其难地苦撑了四年。
黄历通过陆志韦知道这件事情,但鸟居龙藏刚进燕园,别人都不了解,加上对日本人印象太差,倒惹出了这场风波。
这个日本人听到了黄历的答复,很不甘心地歪着头,半晌说道:“那就现在去通知吧,我叫宫城正雄,教授会出来见我的。”
黄历倒也认得门口的工友,便向其中一个说了情况,请他去通知鸟居龙藏,然后挥手对围观的学生们说道:“大家散了吧,看热闹、架秧子可不是你们这些大学生应该有的素质。”
学生们见事情平息了,虽然恨日本人,但既然日本人遵守了学校的规定,也就不能无礼阻拦。于是,大家议论着纷纷散去。
“谢谢您”刚才脱臼的学生走了过来,向黄历道谢。
黄历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虽然给你接好了,但三天之内你的肩膀还是不要太使劲。好了,你回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请问您是——?”这个学生试探着问道:“您不象是学生,老师?我也不认得。”
“我是学校刚刚聘任的体育教员,姓陈。”黄历自我介绍道。
“啊,陈先生。”这个学生露出了惊讶和喜悦的表情,微微鞠了一躬,说道:“我叫楚怀忠,是大二医学系的学生。陈先生竟然精通推拿之术,实在让人惊讶。”
“学过一点,谈不上精通。”黄历谦虚地摆了摆手,笑道:“你也不错啊,那招黑虎掏心使得很有力道。”
楚怀忠有些不好意思,怨恨地剐了宫城正雄一眼,宫城正雄站在不远处,双手抱胸,望着天空,似乎天上有什么新鲜的景物让他欣赏。
“侯元同,你快过来,这是咱们新的体育老师陈先生。”楚怀忠的眼镖落了空,有些无趣,又招手将那个瘦子叫了过来。
“陈先生,您好。”侯元同别看刚才打拳时猴相十足,来到黄历面前竟然有些腼腆的样子。
“猴拳,打得不错。”黄历随口赞了一句。
“我——嘿嘿,让您见笑了。”侯元同挠着脑袋,呲牙咧嘴,“要不是您出手,我也得让小日本摔了口袋。”
“呵呵,你们没打过架,缺乏经验。”黄历笑着宽慰道:“而且不熟悉柔道的招式,吃点亏,也没什么丢人的。”
宫城正雄将目光从天空收回,转移到了黄历身上,离得不算太近,但他的耳朵很灵敏,黄历等人的说话他都听见了。而且,他同黄历一样,也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陈先生,我想与您切蹉一下。”宫城正雄迈步走了过来,提出的要求让黄历愣住了。
“我非常想和支那的武术名家较量,可找了很多人,要么不堪一击,要么推三阻四,以各种的理由推脱。”宫城正雄继续说道:“在天津,我见过您出手,不同于那些以漂亮的招式唬人的假把式。所以——”
黄历摇了摇头,冷冷地说道:“这里没有什么支那的武术名家,只有几个中国人,我也不会与你切蹉,因为这毫无意义。”
宫城正雄眨了眨眼睛,说道:“怎么会没有意义,只有不断地比武,不断地切蹉,才能使自己变得更强,创造出更切合实战的招式。”
“我不想使自己变得更强,也不想创造什么切合实战的招式。”黄历很干脆地拒绝道:“你怎么想无所谓,可别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说着,他走到一旁,但并未离开,他怕这个日本人再生是非。
宫城正雄被晾到了一旁,皱着眉头,不甘心地望着黄历。
“陈先生,您应该教训教训这个小日本。”楚怀忠同样有些不甘心,对黄历说道:“要不,这个小日本会看不起您的。”
“他?嘿嘿,看得起,看不起,对我重要吗?”黄历反问道。
楚怀忠和侯元同对视了一下,觉得黄历的话还真不好反驳,打赢了,不过出了口恶气,也实在没什么大的用处。
“陈先生,我一定要与你比武。”宫城正雄自以为猜透了黄历的心思,不就是怕输了没面子吗,中国人讲究这个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时间、地点随你定,一定不会有外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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