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带着几个随从立在机场旁的凉棚下,凝目眺望远方,正午暖烘烘的阳光照在身上,一种懒洋洋的倦意。此刻,他心情有些沉闷,形势发展越来越不利,铁血青年军不断蚕食着农村。他倒是希望敌人能来攻打城市,凭着坚固的城防和强大的火力,他有把握给敌人一个惨败作为教训。但铁血青年军大大的狡猾,只是远远的施加压力,根本没有进攻城市的意思。而有限的日军一手要抱着城市这个花瓶,一手要招架敌人在农村的蚕食渗透,很有些力不能支的感觉。眼下,这广阔的土地静静的躺在他的脚下,可原来那种主宰一切的感觉却消失无踪了。
此时,他正在等待着一位重要人物的到达,这位重要人物是中国华北派遣军司令岗村宁次的爱将,也是他的学长,精通非常规作战,并在对华北八路军的扫荡作战中表现优异。鉴于南洋各地的抗日活动有不断加剧之势,是被大本营抽调来特别来传授经验的。
一架中型飞机带着呼啸飞了过来,在跑道上降落,扬起了一片尘土。藤原赶紧招呼随从坐上汽车,向跑道尽头迎了上去。
飞机的舱门打开,秋山静太郎带着两个随从走下了飞机,藤原带着前来欢迎的军官跨出车子,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过来。
藤原向前紧走了几步,紧紧握住了秋山静太郎的手。军官们肃然立正,迎接着这位号称“非常规作战专家”的视察员。秋山静太郎保持着一副庄重矜持的神情,谦和的微笑着,接受着欢迎者们表示的敬意。
在军官和侍从们的簇拥下,藤原和秋山重新上车,驶离了机场,开进了坤甸市的鬼子兵营。秋山等人的起居室已经布置完毕,挂起了地图,架好了电话,一切陈设都符合秋山的固有习惯和兴味。藤原深知这位学长整洁刻板的癖性,也力求迎合他的要求,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随后,秋山听取了藤原的报告和最近二路军的动向,他认真的听着,不时询问一些细节,脸上的表情似乎对藤原的答复非常满意。这使得藤原稍微放心了些。接着,藤原吩咐侍从们摆酒,为秋山等人接风洗尘。
秋山静太郎是日寇华北派遣军大本营的情报科长,日本特务界的干才。帝国精神的熏陶,家庭宗祖的教养,前人同僚的经验,对汉学的爱好和造诣,帝国时代的机运,使得秋山静太郎迅速飞黄腾达起来。
如同帝国所有的高级特工一样,秋山静太郎心地奸险,性格冷酷。而他高出同僚的是:虑事周密,处事果断,有机智,善应变。多年的谍报工作,使他养成了很强的自制能力,喜怒不形于色,擅长掩饰内心的复杂感情,盛怒之下也能立即转为泰然。
秋山静太郎腰细肩削,白皙的脸皮,细长的脖颈,细眉长睫,下巴尖瘦,举止从容,看上去很象一个儒雅平易的学者。
但藤原却深知他的可怕,有些日本高级军官,发起脾气来,毛发直竖,须眉皆张,裂眦突目,哇哇怪叫个不停。而秋山静太郎的盛怒往往是隐藏在平易而又带点和善的微笑里,使对方在不知不觉和猝不及防里送掉性命。
酒菜满满的摆了一桌,在战争时期,这桌酒席算是够盛的了,特别是还有几样日本的小菜,显然是藤原刻意安排的。
秋山静太郎好象很领情,啧啧称赞着菜肴的精致可口,不时举杯畅饮。
酒酣耳热之机,秋山将谈话转到了在华北征途的见闻上,“在支那华北征战的时候,一名帝国军官曾抱怨起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是单调乏味的,单调乏味的土地,单调乏味的建筑,单调乏味的居民衣着和表情,除了征战本身之外,似乎没有一样东西能够引起他的兴趣。”说完,他目光扫视了一圈,众人都停杯不饮,将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
“秋山君,事实果真如此吗?”藤原附和着问道。
“呵呵,他的这个结论未免下得太早了。”秋山静太郎放声大笑,放下酒杯,又敛起笑容,郑重的说道:“这是因为他只看到了表面现象,还没有认识支那的真实面目。当研究了她的历史,考察了她的形胜,凭吊了她的古迹,那就不只是会喜欢这个地方,更会对她产生由衷的敬意。”
“对支那?由衷的敬意?”藤原不解地问道。
“华北在春秋战国时是燕国的属地,筑黄金台,千金买骨等典故便出于此,更出了象荆轲这样的千古壮士,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现在唱来,依旧令人热血沸腾。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秋山静太郎带着丝炫耀的神情,开口说道:“七雄逐鹿的战国时期,支那史上壮丽的一幕,当时特定的历史条件,造就了多少杰出的思想家、教育家、政治家、军事家和外交家。百家争鸣,群星灿烂,一个令人神往的时代。燕地多豪士,荆轲、高渐离这样的一代侠义节烈之士,百世传诵,千载流芳。”
藤原很了解秋山静太郎,知道他在谈话中经常引用一些中国的历史典故和名言警句,尽管有些反感,认为这是借以炫耀他汉学的渊博,但还是不好扫兴,而是附和着点头微笑,表示赞叹,“兴之所至,欲罢不能啊,秋山君,这里的古迹实在是少,闲暇时我们大家一起去游览一下如何?”
秋山静太郎的本意并不全是炫耀,他想借此事情引导在座的日本军官,引导他们注意研究自身所处的实际情况。不了解一个敌对国家的历史和现状,不了解她的国情和民俗,至少也是一个不可饶恕的疏忽。
但对于浅薄无知的几个日本军官来说,那一脸发呆木然的表情,却说明他们是一时无法理解也接受不了这些的。秋山静太郎暗自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藤原君,我不是兴之所致,欲罢不能啊在华北某地,我本来特意下车想鉴赏一下颜鲁公书写的石碑,没想到,竟然被当地驻军凿断当了铺路石。”
“颜鲁公,大书法家颜真卿,他写的碑会被损坏?”藤原也懂一些汉学,欧柳颜赵四大书法家如何会不知道,听说石碑被毁,也是微微吃了一惊。
“正是这位唐代承前启后的大书法家,世人有赞:纳古法于新意之中,生新法于古意之外,陶铸万象,隐括众长,卓然自成一家。即便从残碑书法来看,严正峻峭,浑厚雄健,磅礴的气势和端庄的神态融为一体,乃是这位大书法家的杰作之一。”秋山静太郎赞赏的语气评价着石碑,转而重重的一拍桌子,发出的响声吓了众人一跳。
“这是犯罪,这是极其严重的犯罪。”秋山静太郎厉声说道:“不学无术,自以为是,破坏珍贵文物,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为了征伐的需要,反抗的民众是可以大事杀戮的,因为他们还可以生养。各种设施是可以放手破坏的,因为它们还可以修复。而这些无价的艺术珍宝呢,一旦遭到损坏,永远也无法再恢复原样。按照某些人的观点,古代名人的陵墓可以夷为操场,有名的祠庙可以圈牧猪羊,不要艺术,废弃文明,茹毛饮血,野外穴居,统统回到蛮荒世界去。除了杀人,他们还懂得什么?低能啊,低能。”
藤原觉得应该说上几句,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便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秋山的观点,然后说道:“当地驻军不懂这些,行动冒失了一点,今后引以为戒吧”
秋山静太郎轻轻吁了一口气,放缓了语气说道:“你们可曾想过,这种行为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我们当中不少人缺乏主人公的观念,而这种观念恰恰是创建东亚霸业的精神支柱,如果抽掉了这根支柱,东亚霸业大靠什么支撑?我们的圣战如何进行下去?又将会得到何种结果?”
在座的人这才省悟过来,这才是秋山静太郎的主旨所在,这便是他们和秋山之间的差距。藤原本来对秋山在接风酒席上的这种突然发作是不满的,眼下一旦了解了秋山的用意,那么也就可以谅解了。
而秋山作为岗村宁次的得力手下,禀承了岗村宁次的一些思想和作法,并对其推崇备至,刚才那番话也多少体现出一些主旨所在。那就是要注意改善日本军队的所谓“形象”,使其对当地民众更富于欺骗性、危害性。
冈村宁次能成为华北派遣军司令中最具威胁的将领,他的经历和经验是全面的。他在高层首脑机关工作过,也屡次被派到基层部队任职;他的军事学基础十分扎实,又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情报、宣传和涉外工作经历,加之平时乐于和善于读书学习,使其自身素质比较全面。他曾戏言自己是日军里的“泥瓦匠”,“哪里作战出了麻烦,就被调去涂抹一番”,部下和同僚也都承认他“每次抹得确实相当出色”。
在抗日战争中,冈村宁次做为孤独的占领军一方,却显示出与其他头脑僵化的日军将领的明显不同,他不仅是在日本军事思想中开拓反游击战理论与实践的第一人,也可以说是现代反游击战术的先驱人物。
自库图佐夫将法军逐过涅曼河后,拿破仑再没有机会破解俄国的全民游击战。从此,后世再无经典的游击战争,更无破解游击战争成功的战例。
而要打赢反游击战,必须从军事、经济、政治、文化各个方面同步入手,全方位立体作战----冈村宁次想到了这些,做到了这些,无论是战略层面还是战术层面,他都有惊人的创意与探索,尽管战争打败了,但其军事学术价值不败。
蒋介石对冈村宁次的特殊重视是不奇怪的----gcd的游击战打的如此杰出,对付游击战的顽强对手除冈村宁次外再无第二人,要战胜gcd,怎么能不重视冈村宁次呢?
不仅蒋介石,从美国陆军特种部队在越南的作战中,也处处可以看到冈村宁次反游击作战战术经验的应用。
1941年日军对太行根据地的“大扫荡”中,出现了五支“特别挺进杀人队”,由中尉或大尉级军官率领,化装成农民、难民甚至乞丐,操一口流利汉语,目标很明确----侦察,接近并摧毁八路军总部和军区级机关。日军各路扫荡大部队的配置均围绕这些“特别挺进杀人队”展开,八路军在这次大扫荡中蒙受重大损失。
这就是典型的特种作战,早于德军1944年在法国阿登森林的反击战役(武装党卫军特遣部队身穿美军制服,操英语,用美军武器,在此次反击中发挥重大作用)。“特别挺进杀人队”与营救墨索里尼的迪特里施特遣队一样,都是后世特种部队的雏形。
冈村宁次清楚地知道:每一个占领区的民众都不可信,日军战术情报的价值不在于获取而在于分析,华北方面军的参谋部极擅于这种分析。他从从战术体系的设置上解决快速性问题,“囚笼战术”的核心是在困住八路军的同时,保持日军的快速反应水平。并且利用对手的情报优势,示敌以假,声东击西,努力争获战役主动权。
按道理做为占领军,应该摧毁敌国原有的社会政治基础形态。而冈村宁次恰恰相反,在军事上推行“囚笼战术”(十分有效,算得上是反制游击战的一种经典战术)的同时,借鉴保甲连坐,强化乡镇维持会,使大批“准治安区”变成了“治安区”(如果再搞点暂住证,口粮配给,土改之类什么的,很难想象游击队还能在准治安区立足生存)。
实行军队高度分散配置的同时,冈村宁次又十分强调机动性先是确保交通干线畅通,包括成立专门的铁道警备队,其次是努力保持一线的机动兵力,如三个据点中有两个据点的兵力为四十人至六十人,另一个据点的兵力则为五百人。
冈村宁次最擅长的还是在民众皆敌的条件下隐蔽战役意图(“五一大扫荡”与河南会战的战役准备可称为经典)。
他采取的方法是将从满洲和华北其它战场抽调的兵力以换部队不换番号等方式,悄然靠前集结,在作战物资的储备上采取多频次、伪装化、无重点、无规律的做法,成功地实现了战役意图隐蔽,使冀中军区吕正操部在“五一大扫荡”中遭遇重大损失,甚至出现师一级建制单位(军分区)被打掉的情况,主力被迫撤出冀中平原,退往太行与晋西北军区hl部会合。而在河南会战中,冈村宁次将战车师团由塞北隐蔽调入河南,使黄河地区的国民党军猝不及防,中条山之役汤恩伯部主力遭到惨重损失。
酒宴很快便结束了,秋山静太郎和藤原等人在房间内开始了密谈,藤原听取了秋山静太郎所讲解的岗村宁次在华北所使用的战略战术后,沉思片刻,先是不轻不重地恭维了几句,转而又说道:“用快速机动来弥补兵力的不足,不失为高招。但在西婆罗洲这样的热带丛林地区,恐怕有困难。”接着,他把准备好的材料拿了上来,开始给秋山等人讲述历次与铁血青年军的作战经过,以及铁血青年军的作战特点和根据地的特色。
秋山等人仔细听着,不时询问着,看得出来,他们也是有准备的,问题提得很准确,问的也都是关键地方。
“藤原君,皇军兵力不足,这是一个很难解决的问题。在支那,有数量众多的皇协军协助防守,在这里是不是也可以采取类似的办法?”秋山静太郎皱着眉头说道。
“秋山君,这恐怕不是短期便能筹备完毕的事情。”藤原苦笑道:“这里种族复杂,既便是当初欢迎皇军打跑西方人的印尼人,也并不是那么可信。要使他们具有独立作战能力不仅费时耗力,并且日后如果没有皇军督阵,这些家伙是否会为帝国事业卖命,我也深表怀疑。况且一旦进入敌人的根据地,只能靠双脚行走运动,简直是如履薄冰,什么机械化,什么快速机动,都成了泡影,完全不能发挥出皇军的优势。”
“那使用挺身队对敌人的重点目标进行袭击作战,是否会有效果呢?”一个秋山静太郎的随从突然插嘴道。
藤原轻轻点了点头,说道:“这倒是一个有可能奏效的办法,可是我们缺乏这样的专门教官。”
“大木君,你堪称这方面的专家,能否留下来助藤原君一臂之力?”秋山静太郎殷切地望着大木苍野问道。
大木苍野犹豫了一下,说道:“为大东亚战争的胜利,卑职听凭调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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