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是宋竹君他们走后的第三个月,萧风语收到了来自柳闻愔的东西。
他打开一看,不出意料的,依旧是木头机关做的腿。
好像自那以后在柳闻愔那里,这成了她最上心的事。
只是这一次有些不同。
“萧师兄,这次那个弟子没走,说是有些话要对你说。我将他安排在了客院。”
萧风语点了点头,传话的弟子转身离开。
他这才挪到床边拿起了自己的拐杖。
自那以后萧风语并不常露面,很大的原因是行动不便。失去了腿以后,走路变成了一件对他来说无比困难的事。
他在没人看见的角落,一次又一次的拿起拐杖,又一次又一次跌倒在地,摔得满身灰尘。
花了不知道多少日子,摔了不知道多少跤,才渐渐能够熟练的用拐杖走路。
他到客房时,只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孩子在坐着喝茶。
“你…就是柳姑娘派来的人?”
小孩似是被突然的声音吓到,杯子都扔了出去。
“我就这么可怕?”
萧风语笑的温和。
南南摇了摇头。
“不是,我是觉得掌门说的不错,你真是个谪仙一样的人儿。”
萧风语觉得有些好笑,南南靠近他,搀扶着他的手,让他能够更顺利的坐下。萧风语不紧不慢的捡起被南南扔出去的茶杯。
南南也在他的对面坐定。
“你可别不信,掌门真是这么说的。我来这儿之前,还不信来着。毕竟这么多年了。我都没见过比池晔更好看的了。池晔你知道吗?算了,他那么不修边幅,你肯定是不知道的。”
萧风语没有言语,只是将茶往南南那边推了推。
“这茶过第二遍水才好喝,你试试?”
南南接过抿了一口。
“你的茶一点都不苦,池晔那小子给我喝的茶都可苦了。”
萧风语眉头微挑:“我知道他的,也见过他。”说到这停顿了一瞬间,努力想了想那个青年人的面容,又慢慢说。“确实长得很好看。”
南南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
“是吧是吧,我从来不撒谎的。那你见过他,你知道他去哪里修炼了吗?掌门说他和她吵架了,生气说要跑到境外之地去修炼。我还没有嫌他常常捉弄我,他倒好,倒先抛下我跑了。因为这个,我怄了大半个月的气呢。”
萧风语不知道自己脸上此刻挂着的是什么样的表情,只是下意识的开口。
“你知道池晔的茶为什么是苦的吗?”
南南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
萧风语看向窗外被风吹的乱动的枝叶。
“我以前认识一个人,他的茶也很苦,因为他日子过得很苦。”
南南听完矮下去了半个身子。
“那池晔这么苦的话,我就不生他的气了。可是他现在不在我身边,我都不能亲口告诉他我不生气了。”
萧风语强撑着身子,越过桌案摸了摸南南的头。
“只要你是诚心想要原谅他,那他就听得到。”
南南抬头,脸上的笑容淡去。
“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萧风语的手僵在南南头上,有些不明所以。
“我喜欢你啊,你这么可爱。”
许久,萧风语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就没事了,掌门说我这个身板很适合练剑,她不通剑法,又要去闭关,怕耽误了我,所以让我来找你。你既然喜欢我,那就做我师父吧。”
萧风语心中一阵慌乱,虽然南南嘴里说的是这么回事,可实际上不就是柳闻愔在托孤?
“你们掌门身体还好吗?”
南南被他问的莫名。
“掌门身体可好了,我走的时候她还和我过了两招呢。你问这个干什么?”
萧风语面上平静。
“她好着就行。”
可心中却控制不住的溢出半分悲伤。
从前宁愿用所有人的命去换自己活的人,在这最后的最后,选择燃烧性命去托孤。
他并没有教化成功后该有的开心。
“你光流眼泪干什么?你到底收不收我啊?”
萧风语伸手,眼角的泪被擦去,他收回自己的手,定定的看向南南。
“从今天开始,你就改叫池愔。倘有外人问起,就说是我萧风语的徒弟。”
南南也识相得很,听完立马往外退了几步,跪了下去。
“池愔见过师父。”
萧风语摆了摆手。
“罢了。”说完朝外头喊了一声谁的名字。
南南偏头看向刚进来的人,不就是带他过来的人吗。
“你将他带回我的住处,我那院子东边还有间厢房,你收拾出来给他。以后你也不用来我这里伺候了。”
那人依言退下,南南看向他。
萧风语柔和一笑。
“去吧。”
南南一步三回头,出了门之后又跑回来。
“你不用掌门给你做的木头腿吗?这一条腿,她熬着大夜做了好久的。”
萧风语点了点头。
“知道了,你先回去。”
萧风语就这样坐在原地坐了很久。
日暮时分,南南才看见萧风语缓缓推开了院门。
“师父!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萧风语伸手敲了敲他的脑袋。
“怎么会不回来?你将屋里桌子上的那条腿拿过来,我试一试。”
池愔跑的极快,萧风语话都没说完,那盒子已经被他拿出来了。
木头做的机关腿,就算是有软布垫了又垫还是很磨,只不过确实比拐杖来的方便。而且这一次的这半条腿,比之前做的更加好用。
“怎么样,掌门和孟老先生讨论了好久呢。”
萧风语点了点头。
“很好,如果有机会,我还想亲自和她道谢。”
池愔眉目低垂。
“没关系,就算你现在和她道谢,她也能听得见。”
萧风语看着低下头的池愔。
“你在说什么?”
池愔抬头,笑得灿烂。
“我说,怎么会没有机会呢?只要师父想,什么时候都能去和掌门道谢。”
春风不言,可他们心知肚明。
逝去的人不会再回来,就如同这崖上清风,刚吹过了,就是吹过了。
就算来日,还能在此处吹到相似力度的风,也只会是相似。
也只能是相似。
那风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