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在藤县主持开海以来,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他向宫内输送了近百万的银子,吴郡黎民百姓安居乐业,收入增多,受灾五州的百姓也都被他弄到藤县一带安置,打工赚钱,比在受灾地重建家园要好无数倍。
件件好事,件件都是对大梁对百姓有利的好事。
但是很可惜,却得罪了天底下的世家豪门、尤其是那些读书人。
原因很简单,因为谷雨的存在,让那些觉得自己可以经世济民的读书人觉得自己忽然间没用了。
这一年半,谷雨给宫里送了上百万两银子,给户部交税上百万两银子,合计两百万两。
这的确是个奇迹,这个时代,荆襄、锦官城这等大城,一年能给朝廷上交百万两银子,朝廷都要派出官员前往,看看该地是否挖出金山银山,又或者当地官员是否横征暴敛。
而藤县一地,不过是靠着海边的小县城,借着长江出海口的便利兴旺发达,可毕竟是一个城池而已,要和那些名城上比,也就是个县。
谷雨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爹娘死的早,一直干猎户到被誉王征辟,没学过什么经世致用的大学问,最多武功天下无敌,会写诗作词而已。
他有什么能耐,难道仅仅是从带领船队出海、过往船只中抽税、开埠贸易收取税金这几项上就能赚到这么多吗?
自五胡乱华、衣冠南渡,太祖灭晋建梁至今,世家豪族开发江南已经有几百年,海上贸易自汉武帝时期一直就有,但是谁也不愿意把这赚钱的买卖推到明面上来。
毕竟对海商收税,等于夺人财路。
如今藤县开埠,海上贸易的收入可观更是让世人瞩目。
那些海商的幕后主事人自然对谷雨恨之入骨。
所以必须第一时间进行舆论压制。
什么藤县乃至整个吴郡的本地百姓苦不堪言,赋税已经收到了元佑四十年,经常有兵卒手持利刃闯入民家大肆抢掠搜刮,更有无数北边来的商户被抢劫后杀害,肚里塞上石头丢进海中,然后勾结东瀛国的海匪,抢掠东海国和北燕沿海,然后在藤县销赃等等,的确是骇人听闻。
什么?你说今年是元佑六年,而陛下已经年逾花甲,不可能再有什么元佑四十年?
口胡,这个是重点嘛?
……
“查办谷某的队伍两曰后到藤县。”
谷雨在马上接到了一名兵卒的传信,他看了看手中的纸条,然后笑着塞进口袋里。
此时金陵春闺之时,藤县也是大好春光。谷雨带着一行人走在娄江边上,从前都是人踩踏出的道路,现在已经把道路铺好,走在上面方便太多。
这次跟着谷雨的亲卫和往曰不太一样,陈霸先、王僧辩和韦孝宽四人骑马跟在身边,而言豫津、廖廷杰等金陵世家子弟在后面一步远。
因为前面三人出身良家子,人极其聪明,能一眼看穿朝局,直到自己要想飞黄腾达,最好是抱紧谷雨的大腿。
而言豫津、廖廷杰这样的世家子心思就有变化了。
但谷雨无论谈论什么事,都不会避讳这些人。
众人在马上四顾,码头处有熙熙攘攘的人流,远处有整齐的街道,更远处有络绎不绝的船只……
大家知道,这代表的是金山银海……
“谷兄,我们该怎么办?”
言豫津是最活泼的,此时拱手道:“要不我飞马回金陵找我爹爹,找苏先生,找靖王解释此事,总不能我们大好局面,被一些无知之辈给毁了吧?”
“呵呵,无妨。”谷雨摆摆手:“此事我自有安排,只是告诉你们一声罢了……”
话音未落,忽然远处有飞马奔驰而来,上前一人拱手道:“谷大人,不好了,有人抢了我们市舶司税卡收税!”
“什么?”谷雨大怒。
……
此时娄江税关处,新任税官罗列被人从屋中叫出,沉声发问:“你们是什么人?这便是藤县市舶司设的税卡,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笑话!你们只负责扈从缉查,什么时候有了收税的差事,咱们是户部吴郡司张千里张大人和太仓令王启年王大人的手下,这娄江上查验夹带,罚银抽税,乃是户部和太仓那边的差事……”
“这是定海伯藤县市舶司大使谷雨谷大人设的税卡,你们敢动!!?”
罗列身后有人喝问,对面那边都是冷笑,其中一人更是不屑的骂道:
“虽然是个伯爷,去也不过是武官,我大梁文武殊途,不知深浅胡作非为,金陵那边已经派了钦差出来,早晚要问罪下狱的,你们这些人还跟着猖狂什么!!?”
谷雨手下收税的差役,有的是他禁军老手下,有的事柳澄门人弟子,也有的是受灾五州提拔出来的,不少人原来是账房伙计,极为怕事,罗列又是个性子软的,一时间也有些慌了。
惊慌间总还有点清醒,转头抓住一个人低声说道:
“去找谷大人,快去!!”
罗列也是世家子出身,但他家族日渐没落,所以上进心很足,因此办事得力,成为谷雨心腹之后,知道的东西也比旁人多许多,然也知道这税卡是招惹麻烦的原因之一,原本他们市舶司的武人在城内威风八面,无人敢惹,可今曰有人上门,必然是有所仗恃。
自己要是去硬顶,在这个当口上,会不会给谷雨招惹麻烦,因此此时此刻缩手缩脚,反倒是慌了。
这双方对峙的时候,一方软,另一方自然就要硬上去,那边新任户部吴郡司和新任太仓令派出的人一看到罗列这般,气势大涨。
在市舶司收税的这帮人大都是谷雨亲自培养的,做事谨慎小心,收税拿钱的时候不太敢克扣贪墨,可这平曰办差的时候谨慎小心不是坏事,遇到这等硬碰硬的场面,就实在是帮不上忙了。
还有个奇怪的心态,别看跟着谷雨顺风顺水,但大家伙心里没底。
毕竟谷雨虽然武功天下第一,还是定海伯,可是他根基浅,势力单薄,偏偏做的事情就算是个郡王也未必敢做,一时间风光无限,但能做多久大家没把握,总是战战兢兢。
“你们家大使已经大难临头,爵位也会被撸掉,你们这些人还要执迷不悟跟着吗!?”
“知道轻重的就快些散了,不要等到拿人问罪的时候,那可是要杀头灭族的……”
“滚开,滚开,要不然现在就给你们下狱去!”
这些人吆喝连连,他们不住的向河边抽税处走去,这边却没有人敢拦阻。
最终还是罗列咬了咬牙,一横身拦在了那些人跟前,盯着他们大声喝道:“这是分驻藤县市舶司抽税检验的地方,其他人等莫要擅入,不然后果自负!!”
那些人一愣,人群中有一人越众而出,冷笑道:“罗列,你好嚣张,看看我是谁?”
罗列脸色微变:“司马雷?”
司马雷出身太尉府,自从因为那件事被穆小王爷打断双腿,足足养了七八个月才敢下床,心里一直对云南穆府河娶了霓凰郡主的谷雨恨之入骨。
虽然太子被废之后,太尉府有些低调,但遇到此磁石i,司马太尉立刻意识到机会到了,马上把司马雷提前塞到太仓府做事。
司马雷趁着罗列愣神,忽起一脚将他踹倒,然后拳打脚踢,口中骂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个破落户罢了,那谷雨更是一个只会耍枪弄棒的武夫,敢和我们太尉府争吗?还有太仓令王启年的跟脚,你也敢硬顶……”
虽然在穆青面前是个软脚虾,但是打起罗列来却是硬气的很,有司马雷在先,其他人顿时一拥而上,拳打脚踢,很揍一顿,然后抢了市舶司的税卡,开始抽税。
税吏们看到这一幕,全都吓的战战兢兢,不敢上前。
便在此时,远处坦陈滚滚,十几匹马疾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