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树林。
黄氏秋盘腿坐在草丛里,一手捂着肚子,眉眼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齐翌躺在黄氏秋身边,右手藏在她的身后,抓着枪,枪口按在她腰上。
“我们已经等半个钟了,曼温妙怎么还没来?”
“耐心点,”黄氏秋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往常约他也要等挺久,一个小时左右,我一般踩着点过来。”
齐翌:“每次都是他亲自来见你?”
“对。”
这就奇怪了,曼温妙这种级别的大佬,居然次次都亲自来和黄氏秋碰头?就为了黄氏秋拐来的几个人?被拐的受害人价值这么高的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
齐翌暗暗戒备,继续耐着性子躺在草丛里。
又过了十几分钟,他听见阵阵窸窸窣窣地声响,黄氏秋起身招手,嘀嘀咕咕地说着齐翌听不懂的话。qqxsnew
那边也有人回复,双方快速交流起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齐翌猛地跳起,一脚踢中黄氏秋膝盖把她踢跪下去,尔后枪口指着她脑袋喝道:“都别动!警察!”
对面四五人被吓一跳,忙拔枪和齐翌对峙,但就在这时,又是十几名警察从草丛中钻出,将他们团团包围。
黄氏秋愣了半秒,气急败坏地骂道:“齐翌!你什么意思?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人已入瓮,怎么抓是我们的事。”
“你……!”黄氏秋一咬牙,眼里闪过凶光,脑袋用力后仰朝着齐翌的断手撞去。
齐翌早防着她这手,轻松躲过,接着枪口下压扣动扳机。
砰!
“啊啊啊啊啊!”
黄氏秋的脚踝被子弹洞穿,剧痛淹没她的理智,嗷嗷乱叫,破口大骂。
枪声犹如信号,两枚烟雾弹落在地上,喷出巨量浓烟遮蔽视野,俩特警揣着热像仪钻进浓雾。
又是一阵叫骂,夹杂着三两枪声和痛呼,待浓烟散去,就见五名歹徒手拉手被铐成了一圈。
“这就是你的计划?”齐翌冷冷地看着黄氏秋:“假意配合我们设套,其实是想抓住机会趁乱逃跑?真有你的,这么幼稚的方案也想得出来。”
“你懂什么?”黄氏秋眼里满是红血丝,凶狠地瞪着齐翌:“落你们手里充其量就只是枪毙而已,太便宜他们了!敢害我儿,我要亲手磨死他们!”
齐翌冷笑着把她踹倒:“你没机会了!”
说着,他喊民警把她铐上带走,径直走向歹徒圈。
“等等!”黄氏秋慌了,懊悔地说:“我真的能联系到曼温妙!”
齐翌顿足:“同样的当你觉得我会再上一次?”
“不,我看明白了,你比我更狡猾,这次是诚心的,我……”
“算了吧。”齐翌冷漠摇头:“我说过,你没机会了。又进账五人,这波不亏,我问他们也一样。”
黄氏秋挣扎着跪起来:“不一样!我知道的比他们多!我……”
“聒噪,带走!”
俩民警顿时架起她肩膀,把她直接拉开,她仍不放弃,用力挣扎嚎叫,可她一个女人怎么挣得脱俩壮汉?更何况她肚子上还有伤,右脚踝也被子弹打穿了,动一下都剧痛无比。
看着她被押走,齐翌收回目光,走到那几个歹徒近前。特警抬手,麻利地把他们口罩都给摘了。
五人中有四个都是生面孔,只一人有些眼熟。
齐翌仔细回想片刻,想起来了,好像在通缉令上见过他,于是打开警务通查了下,发现他果然是个通缉犯。
程义中,十七个月前的夜里在滇省驾车肇事,车辆严重超速致失控翻滚上人行道,造成三人当成死亡,四人受伤。
事故惨烈,程义中通过天窗出来后见周围没人,当即钻进树林里逃逸,导致两名伤者因抢救不及时死亡,剩下两个受害者一人重伤一人轻伤,当地警方追凶良久未果,向上申请报了通缉令。
齐翌心中有数,收回警务通。
又是个被收容的亡命之徒,只是比起柳书睿,他的境遇还算不错,似乎没遭到什么折磨,至少人看上去完完整整的。
另外四人……
完全没见过,而且其中俩一看就不是本国人,宽额高眉,突颧厚唇,带着明显的东南亚特色,估计是贡榜、缅因、交趾那一片的。
五人都很年轻,曼温妙明显不在其中。
“俩东南亚人看起来很桀骜不驯,估计是这伙小团体中的核心,要拿下他们比较费劲,可以考虑以另外三人作为突破口,尤其程义中,刚刚我掏警务通对比通缉令的时候,明显看到他有些慌。”
想到这里,齐翌很快有了主意,让特警把他们分开押走,只留下程义中。
同伙被一个个带离,给程义中的压力很大,他眼珠子胡乱转动,不停吞咽着口水,几次欲言又止。
“程义中,”齐翌在他对面坐下:“挺能藏啊,隔壁省追了你一年半,愣是没找到你,结果你跑来咱们山江当山大王来了。”
程义中虽慌,嘴仍然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没事,你只要知道你快死了就行。”齐翌抬起右手,握拳,指头一根根地伸出:“驾车肇事逃逸致多人死亡,受到公安部b级通缉;加入大型非法集团;非法持枪;拐卖人口;妄图持枪暴力抗法……这么多罪,你死定了。”
程义中脸都绿了。
“哦对了,你的通缉令是滇省申请发布的,很有可能要被押解回滇省……听说那边全面废除了枪决,统一用注射死。嗯,枪毙看起来残忍,但其实你什么都感觉不到人就没了,注射死的本质是麻痹呼吸,啧……”
程义中脸更绿几分。
“骗你的,注射死本质是先麻醉再窒息,除了扎针拿下有点疼,其实你也感觉不到啥子痛苦,还能留一具全尸,怎么样?很人道吧?想不想体验一下?”
程义中:……
看着脸色平静甚至还挂着微笑的齐翌,他忽然觉得背脊发凉,不寒而栗。
“你到底想说什么?”
齐翌脸上的微笑渐渐狰狞:“不想说什么,就是单纯的吓唬你。对你这样穷凶极恶的歹徒,我一点机会都不想给,什么重大立功从轻处理,扯淡,对你从轻就是对受害人最大的不负责,下地狱忏悔去吧!”
说完,不等他反应,齐翌手一挥,示意特警把他带走。
姜晓渝暗暗给他竖起大拇指:“厉害啊翌哥,反其道而行,给他压力逼他主动抓住重大立功机会。”
齐翌摇头:“我认真的,晾着他,别审,不给他机会,他手上起码五条冤魂,这种人渣不配得到减轻处理。”
“啊?”姜晓渝愣住:“那案子怎么办?不靠他们招供,我们很难继续往下突进。”
“不是还有几个歹徒吗?”齐翌无所谓的说:“程义中受不住的时候自然会嚷嚷着要招,等他喊完就把他关到另一个房间去跟其他人隔绝开,等个半小时再提讯其他歹徒,利用囚徒困境逼他们供述。”
姜晓渝懵了:“这是什么操作?”
“立功和重大立功表现的前提是主动告知我们未曾掌握的线索,或者积极帮助我们捉拿同伙,我们先从他同伙身上把线索掌握了,他再招供也够不上立功的标准,顶多只能算坦白。”
“这……”姜晓渝觉得不太对劲:“这样不好吧?我们不该带着主观情绪去办案,公平起见……”
“让他先招对其他歹徒就公平了?给他立功机会对受害人就公平了?”齐翌打断她说:“我意已决,你不用再说了。案子完了我会如实把所有操作都写进报告里,组织要处理我就处理吧,我自己问心无愧就是。”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这种随手操作就断送掉别人生的希望,有点太危险了,很容易入魔的。”
齐翌无所谓:“哪天我要是真被这帮歹徒逼入魔了,你亲手毙掉我就是。”
姜晓渝:!!!
“你……”
“不说这个了,走吧,该回家了。”齐翌不想多聊,招呼她离开。
回到派出所,先一步回来的宋瑞美还坐在华所长的办公室,她含胸缩肩,两条腿夹着双手,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妈,”齐翌喊她一声,招招手:“走吧,回家了。”
宋瑞美才回过神,站起身问:“你秋姨呢?没跟着一起回来?”
齐翌沉默两秒,还是决定如实给她说了:“黄氏秋犯了事,依法予以刑事拘留,回不来了。”
“这……怎么可能?”宋瑞美难以置信:“她向来老实巴交的,怎么可能犯罪?是被齐翰功那胎神连累的?包庇罪吗?阿翌,你……”
“不是包庇,是杀人。”
宋瑞美如遭雷击,整个人呆在原地,半晌后才激动的说:“不可能!是不是哪里搞错了?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她……”
“没搞错,她甚至引来一伙持枪歹徒配合她逃跑,被我揪穿后还想攻击我的伤手……”
“什么?”宋瑞美急了,忙几步走上前:“她居然打你?妈卖麻批,她怎么敢!你没事吧?”
齐翌:“没事,我早防着她这手,没中招……妈,多的我不能说,你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就行了,这些年所谓的感情恐怕也是假的,刻意接近你投你所好而已,你别被她蒙蔽。”
宋瑞美张着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最后化作一声叹息:“妈没那么糊涂……是我识人不明,你没受伤就好。”
齐翌嗯一声,右手搀扶着她:“走吧,回家休息。”
宋瑞美点点头,跟着齐翌离开派出所,昨晚那名特警开来辆电瓶车,拉了满满一车人。
到了齐翌家门口,宋瑞美下车,刚掏出家钥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向车上的姜晓渝和众特警:“你们不进去?”
“不了不了,”姜晓渝摆摆手:“宾馆里开了房间,我们在那边休息,阿姨明天见,我们明早过来吃早餐,多煮点儿哟。”
“这怎么行?赶紧进来……”
“妈,”齐翌喊住了她:“家里没那么多房间。”
“怎么就没有了?今晚你睡沙发,不就腾出三间屋了?”
齐翌:……
这是亲妈。
“挤一挤总能住下,好过睡宾馆。”
几人拗不过宋瑞美,只好纷纷下车,只留开车的特警:“阿姨,我先把电瓶车开回去,等会再过来。”
“还开回去干嘛?明儿还要用,就停这儿了呗。”
“那不行,让人拍照举报个公器私用,华所和咱们齐队都得喝一壶。”
宋瑞美哑口:“这样啊,规矩这么多吗?那你开慢点,注意安全,门我给你留道缝。”
“好嘞阿姨!”特警开着车走了。
回到家,宋瑞美好像完全忘了那些糟心事,张罗着让齐翌他们坐下,从大铁锅里端出热气腾腾的饭菜。
齐翌打了勺汤喝,哈出口热气,从嘴里暖到心里。
宋瑞美一筷子打在他手背上:“没点规矩,客人先吃!”
“知道了知道了,来来来,我给你们打汤。”
“哪能呢,我们自己来,齐队你歇着。”
“是啊是啊,单着手不方便,别烫到我们了。”
齐翌眼睛一瞪:“敢挖苦我?信不信我给你穿小鞋?”
“没事,我脚小,穿小鞋正好。”
众人发出阵阵朗笑。
宋瑞美很快把饭菜端碗,招呼着大家随便吃:“忙活一晚上都饿坏了吧?赶紧来吃点东西。菜闷了一宿有些窝坏了,别介意。”
姜晓渝笑着捧场:“怎么会呢,宋姨手艺棒的很……咦?好丰盛啊!”
宋瑞美一屁股坐她边上:“你们走了以后又多做了几道菜,好让你们回来吃……对了,你们要喝点儿吗?阿翌他老汉出事前藏了些酒,十多年了,我拿给你们尝尝!”
“不了不了,”姜晓渝见她又要起身,忙拉住她手腕,结果抓住了她腕上的玉镯子,她被硌了下:“唉哟!”
姜晓渝忙起身:“对不起对不起,阿姨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宋瑞美把镯子推回去:“我去给你们拿酒……”
“真的不用阿姨,我们执行任务的时候严格禁酒,被查到了要出事的。”
宋瑞美这才作罢。
姜晓渝又转移话题,盯着她手腕上的玉镯子:“阿姨你这镯子哪买的?好漂亮啊!”
“他老汉送的,”宋瑞美回忆起了从前:“当时亚武跑长途刚满一年,过年的时候,攒的钱都给我买这镯子,我一直戴到现在,也算留个念想。”
姜晓渝露出了然的表情:“这样啊……”
等等!
她笑容忽地有些僵硬。
亚武?齐亚武?
她意识到什么,小心翼翼地看向齐翌,就见齐翌面无表情地喝着汤,嘴角挂着的微笑早已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