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老林,鸦啼震天,无数黑影上下翻飞,不觉间已将齐翌三人团团包围。
哪怕是素来淡定的齐翌,此刻都不免感到一阵紧张。
他们已经深入乌鸦的栖息地了。
这是一片葫芦形的山谷,目测约两千亩有余,植被茂密,怪石嶙峋,阴风阵阵,掀起滩滩飞沙走砾,树荫森然舞动,犹如鬼片拍摄现场。
老池本就怕鬼,见到这一幕,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大热天里止不住手脚发抖,冷汗潺潺,只觉惊恐莫名。
再伴随着乌鸦呱呱怪叫,气氛恐怖阴森到了极致。
其实每颗数上的乌鸦数量并不太夸张,多的十余只,少的三五只罢了,奈何葫芦谷里树林太密,怕远超十万之数,加起来的乌鸦族群就极端恐怖,恐不下于百万只。
如此巨量,莫说乌鸦了,就算是蝗虫都要形成灾难,给这片生态环境带来极大地压力。
齐翌想不明白,这么多乌鸦,根本不是区区一个非法组织能饲养得起的,在他预料之中能有上万之数就已经很夸张了,阿嫲他们哪来这么大能耐,饲养这么多乌鸦?
更何况不只是乌鸦,他们还饲养了大量的毒虫毒蛇及蝙蝠,甚至还有东北虎这样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大型猛兽。
如此规模,所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难以估算。姑且不论他们哪来的财物人力,单看投入产出也完全不成正比,这些东西价值有限,只是作为装神弄鬼的工具,根本不值得投入这么多资源。
三人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好在左右乌鸦没有攻击的意图,甚至动作都少了许多,大多只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齐翌稍松口气,单纯目光,无法给他带来压力,但老池反而更紧张了,总觉得这群乌鸦随时可能扑下来,手里木棍攥地极紧,指节发白,手臂震颤。
看出他的紧张,齐翌拍拍他肩膀示意他放轻松点,不想反而吓了他一跳,整个人炸起来,本能发出哇的一声。
声音不大,却仍惊动了周围的乌鸦,顿时扑棱扑棱扇动翅膀的声音大作,数百上千只乌鸦呱呱叫着飞起,又带动周围更多的黑毛鸟,只一会儿,他们头顶上空就被黑影完全遮蔽,本就昏暗的月晕星光再也看不见半点了。
甚至于,齐翌都隐隐感觉周围起了风,却是气流被这群乌鸦彻底搅乱。
乌鸦实在太过密集,说是摩肩擦踵毫不夸张,有不少飞着飞着就撞到一块,双双落了下来摔在地上,用力扑棱翅膀,却再也无力爬起。
这一幕貌似有些滑稽,但三人没一个敢笑,相反,他们脸色难看到极致,心脏砰砰乱跳,紧张不已。
老池又怕又悔又气,抬手啪的一下给了自己个耳光:“都怪我,要不是我反应太大,也不至于……”
齐翌阻止他:“好了,不关你的事,要怪也是怪我……不说这个,先想个办法……”
话还没说完,他脸色骤变。
众所周知,鸟儿屎尿不分家,而且有个神级本领,可以边飞边拉,投放天屎……
如今乌鸦数量异常庞大,加之受了惊吓,其中就不乏直接飞着排泄的,即使比例并不高,但基数过于夸张了,在齐翌眼里就是连绵不绝的灰白色团状物哗啦啦往下落,暴雨似地。
piaji!
依托答辩正正拍在张忠绍脑门上,他眉头一皱,竟然并不太过在意,抬手直接擦掉甩到地上,又拿袖口把参与地腌臜擦干净,面无表情地说:“乌鸦似乎还是没有袭击我们的打算,但此地仍不宜久留,我们继续往前。”
老池忙不迭点头,这鬼地方他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当先迈步开路。
齐翌跟上,一边躲避天屎,同时审慎地扫视头顶乌泱泱的鸟群,眉头微锁,隐隐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他很快就察觉到具体哪里不对了:“数量太多太庞大,而且完全没有先前遭遇的那些乌鸦的攻击性和‘纪律性’,只会扇翅乱飞,而且还会被彼此惊动,甚至相撞的都不少。”
张忠绍也保持着相当的冷静,不慌不忙问:“这群乌鸦的状态,可不可以理解为‘炸营’?”
齐翌点头:“很形象,古时军队炸营,兵丁胡冲乱撞,很容易发生踩踏,平白造成大量死伤,如今这群乌鸦的情况也一模一样。
“而……这么容易炸营,说明这些乌鸦很可能并非一个群落的,甚至彼此戒备敌视。这种情况下,它们根本不可能好好生活在葫芦谷,这里的生态环境也完全无力供养这么多的乌鸦,不出几天,它们就要死一大片,最终能存活下来的,可能只有百之二三。”
老池已经基本失去了思考能力,只会问:“这说明什么?”
齐翌接话:“这群乌鸦,并非长时间在此生活,而是被临时运送来这儿的。”
张忠绍无法理解:“被严密监控的情况下,他们怎么调动这么庞大的运力调派这种规模的乌鸦?”看书喇
“未必是长途调派,可能只是把四百里芹山的乌鸦都聚集过来了……但要动用的人力物力只会更加庞大,我着实想不出他们想干什么,以至于要用到这么多的乌鸦,但事出反常必有妖,耗费这么大的力气,所图一定不小,最好小心点。”
听到这话,老池脚下动作更快几分。
葫芦谷的地势,顾名思义,就是两个圈叠在一块,中间有个小小的峡口相连,齐翌三人很快走到峡口处,却都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头顶乌鸦依然在盘旋乱飞,但他们仨此时此刻都顾不上了,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峡口。
峡口空无一物,但他们都清楚,这种地形最是易守难攻,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万一敌人在内设伏,他们进去后将峡口堵上,他们与身后的特警就将被彻底隔开。
张忠绍表情严肃:“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吗?把我们分割开?”
齐翌:“仅仅是这样,用不着这么庞大的乌鸦群,十分之一都太奢侈。”
老池顾不上想这些,只问:“退出去,还是进去看看?”
齐翌不答,默默从老池的战术马甲上掏出一颗手雷。
老池大惊:“你要干什么?”
“别管,信我。”他这么回,老池便松手,看着他拉开拉环,用力把手雷丢进峡口。
轰!
手雷炸响,火光冲天,巨大的声浪瞬间传播开,那帮乌鸦又是大惊,拼命扇动翅膀呼啦啦地往更高空更远方飞去,一时间相撞的更多了,下饺子一样往下掉,但头顶上乌鸦的密度骤减,已勉强能看见黑蓝色的天空。
齐翌没管乌鸦,盯着峡口那边,见没有动静,又从老池兜里摸出颗手雷,然后塞进老池手里:“你力气大,你来扔,扔远点儿。”
老池嘟嘟哝哝:“回头报告你写!”
他们用枪都得些一大堆报告,详细说明用枪的时间地点及事件原因,造成结果,更遑论手雷了。
但现在显然不是顾忌这个的时候,何况一颗是扔两颗也是扔,老池说罢就抡圆了胳膊狠狠甩出手雷。
老池力气极大,加上苦练过技巧,服役时所在部队的手雷投掷最远及最准的两项纪录都是他创造的,至今都没被打破,如今这手雷一丢,直接看不见了影子,直到几秒后,才见原处花光冲天,紧跟着才听到炸响。
齐翌又掏一枚:“再来一颗,往远了丢,看看能不能在落地前炸了。”
“你他妈逗我?这手雷尼玛七秒才爆!”老池呸了一声,让手雷在空中飞七秒,他……
呃,他还真有这份本事。
就见他两脚叉开,右手后引,往前用力蹬了两步,口中发出一声嘿,胳膊竭尽全力猛甩,将手雷朝偏高出狠狠抛出。
七秒后,又是一阵火光爆燃,还真是在半空中炸开的。
三枚手雷接连炸响,乌鸦胆子都被震碎了,疯了似地往外奔逃,没一会儿就彻底消失,只留下一地鸟尸,还有不少一时半会没死,却也再飞不起来,只能在地上挣扎。
齐翌满意点头:“三枚手雷都没炸出半点动静,应该没有埋伏,身后特警也跟上了,我们往里走吧。”
老池:“其实我觉得你不如往里边放烟花,效果可能还更好。”
“这不是没有烟花吗?”齐翌回一句,当先往峡口走去。
身后,本该落后几十米,半公开藏匿的特警们也藏不住了,有两人从草丛里钻出来,讯问老池怎么回事,为什么忽然用手雷。不过他们并非诘问,这群乌泱泱的黑毛鸟过于骇人,他们也感到极端紧张,用手雷也正常,只是想了解情况。
但听老池说齐翌貌似只是拿来探路的,这俩领导也有些懵,一人摇摇头说了声胡闹,另一人则说齐翌是这次行动指挥,听他的就是。
两人略加考虑,觉得暂时没隐藏的必要了,干脆让身后二十几个特警都出来,跟在老池身后穿过峡口,进入葫芦谷下半段。
反正除了他们外,还有更多特警藏的更深,且都是分散藏匿,足够让敌人摸不准他们深浅了。
齐翌也没多说什么,形势诡谲难辨,安全最重要,有装备精良的特警在他也更安心些,就算遭遇十倍于他们的埋伏也有把握冲出去。
至于更多?不可能更多了,老千会在这片大地上一时半会都抽不出这么大量的武装力量跟他们抗衡,而没有足够多且至少及格的装备,面对这些特警来再多歹徒都没用,排队枪毙而已。
葫芦谷的后半段,比前半截更加广阔,原先这儿同样盘旋着海量的乌鸦,但也全都被手雷吓走,此刻除了一地黑羽、灰粪和鸟尸外,没留下多少东西。
这让齐翌更加疑惑,想聚集这么多乌鸦绝不简单,可要吓走它们却比想象中还要容易,阿嫲废这么大劲究竟图什么?
带着疑惑,踩着一地狼藉向前,齐翌忽然闻到股若隐若现的臭味,很熟悉,是腐尸的味道。
他脸色微变,加快脚步。果然,随着前行,腐臭味更加明显,愈发浓烈,走近上百米,就已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程度了。
但即使臭成这样,一路上竟也没见多少苍蝇,估计都已被乌鸦消灭干净。
再走数百米,恶臭已浓烈到辣眼睛的程度,几人眼里都水汪汪的,齐翌更有头晕目眩之感,好在特警们准备了防毒面罩,他们带上后才好了许多。
老池表情严肃:“这么夸张的臭味,前边怕是有一座尸山血海等着我们。”
齐翌:“我基本没闻到血腥味,应该没多少血。”
“你这还能分辨出具体的味道?”
“之前可以,现在臭味太浓分不出来了。”齐翌摇头,脚步再次加快。
不一会儿,他们就见到了臭味的源头——密密麻麻一大片腐尸,竟真堆积成了山。
所幸不是人尸,看上去,以鸟尸为主,仔细扫视几眼才发现,猴儿、蛇、蛙等都有,各式各样,堆了一大片。
有些没被吓跑的乌鸦,在尸堆上跳动,时不时低头啄食腐肉,也有此前被吓跑的鸟儿,又扇着翅膀回来了,在空中盘旋片刻,也落了下来觅食。
老池有些懵:“这是……这帮乌鸦的饲料?”
“应该不是专门准备的,”齐翌放下鸟尸,沉吟道:“乌鸦是杂食性鸟,虽然食腐,但并不靠腐肉为生,而且也不算爱吃腐肉,只是尸体无法移动方便觅食而已,属于凑合能吃。”
老池:“第一次见到乌鸦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当时对乌鸦不算了解,查的资料不准确,后来专门请教过这方面的专家。”齐翌解释一句,接着刚刚的话说:“总之,所以想饲喂它们的话,不该只用尸体投喂,过量腐尸堆积也很危险,容易中毒,甚至引发瘟疫。”
“那这里是怎么回事?”
“更像是废物利用……就算是养猪,密度过大都要出问题,这些虫蛇鸟兽比起饲养了几千年的猪可要脆弱得多,饲养生态一定会崩,出现大面积的死亡。处理这些尸体也是麻烦事,所以他们干脆集中到这儿给乌鸦吃。”
话音刚落,张忠绍忽然惊叫出声:“卧槽!……你们看!尸堆中间好像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