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相处几年,她早已将两个妹妹当做家人。
“你与三姐清清白白,往后可寻户好人家,怎能叫母亲寻的那些人坏了你们清白!”
尤二姐闻言,倒是微愣,大姐知道那两公子是做什么的,道:“今儿是母亲第一次找的……陪喝酒。”
尤老娘近来趁贾芸回京,隐藏的胆子又露了出来,蠢蠢欲动,好几次想着去秦淮河物色富家公子。
随即尤二姐叹一声:“大姐,我们不比你,寻个姐夫这般年轻,俊朗的武将做郎君……”
尤氏闻言顿了顿,道:“他也是拿命换来的,我如何也忘不了,去年看到他跟倭寇打架的场景,当时你不在,所以不知道,后背真是没有一处好地儿,都是倭刀划的口子。
只看着都让人心疼,他却还要大半夜的一个人坐在院儿里,默默裹着自己的伤口,他在扬州背臭了的尸体。一次又一次。
大夏天的,他娘都快有味儿了,还是平儿送了银两,要不是贾珍让人使了绊子,他现在可能已经是坐在衙门的状元老爷,哪里要受这些刀剑。”
至今说起,尤氏都如在昨日。
尤二姐有些唏嘘,玉容微顿道:“原来还有这般事儿。”
姐夫竟是这般人物,二姐听着尤氏说出不为人知的过往,便有些异样之色就露,心思已经有些倾向于贾芸。
见大姐不再提起,二姐虽觉得意犹未尽,但也情知自己的姐夫,纵是不该多打听,打听多了,平复的心儿又是乱糟糟。
……
……
魏豹这边儿领着人冒着风雪从神京刚到巷子口,就见院子里尤老娘和两个公子热情攀谈。
“你们两个是做什么的?”魏豹冷声问道。
被尤老娘拉皮条的两人看着对面气势汹汹的大汉,面露恐惧,说道:“我们是她请来喝酒做媒的。”
身后的尤老娘,捏着帕子的手顿了顿,情知自己若被贾芸知道,定是要打死的,她这好不容易给女儿物色到两个公子,没想到魏豹这么快就来了。
身后的随从面色古怪,自己去神京送个信的功夫,怎就院儿里多出来两个男人。
魏豹吼道:“立刻滚出去!若再踏进此院儿,老子卸了你们胳膊!”
尤老娘登时面色发白,将两吊铜钱塞给那两人,匆忙推了出去,将院儿门关上,笑了笑:“魏大爷,你们先到堂屋喝茶,我这就去喊你家奶奶。”
魏豹皱了皱眉,心里憋着火说道:“我等身上带着寒气,此刻怕是冲了孩子。”
“上房堂屋有碳火,那先去堂屋烤烤火。”尤老娘赔着笑。
尤老娘也不敢多说,便将尤二姐喊出来给几人弄饭菜,在厨房里幽怨的叹息着没做成的两个公子的媒。
魏豹心中不由得佩服,侯爷真是料事如神,这老婆子不像好人,就是个拉皮条的货,若是带些闲杂人,倒会影响了大奶奶。
索性侯爷给了他对付这尤老娘的话术。
吃过饭菜,魏豹看着尤老娘,他声音低沉,“十一月底,侯爷收到你们的家书,得知有个孩子,很是高兴。
而尤老安人你,以为有了拿捏的把柄,占侯爷的便宜,你们这些事情,他都看在眼里,毕竟……有借口变着法要钱。”
“哎呦,哪里有这回事儿,只是需要的银子变多……”尤老娘就要哭穷。
魏豹徒然望了过去,“你再插嘴,我打断你的腿!”
尤老娘见哭闹无望,终究是不敢说话。
魏豹扫过尤老娘,尤二姐,道:“毕竟是一家人,侯爷也愿意花银子,只要侍候好大奶奶跟孩子,一切好说,但是尤老安人你便是贪得无厌,堂而皇之往院儿里带人喝酒!
寻丫环婆子轻而易举,金陵城到处都是人,留你们是为了替大奶奶接济你们。”
魏豹说着将二百两重重砸在桌子上道:“这二百两可以请多少个奶妈,可以养活多少个孩子,你心里有数,今儿二百两我撂在这儿,往后若是看到带不三不四的人来,把你丢进江里喂王八!”
这话自然是贾芸教给魏豹,吓唬尤老娘的,为的就是让她收收那些骚气的操作。
而听到魏豹的“丢江里”之言,尤老娘心头冰寒,只觉得魂儿都要丢,但脸上依旧道:“我可是你大奶奶的母亲,那里面的是我外孙。”
“您还不知道吧,二爷回京后,陛下亲封宁海侯,领着羽林卫,京里大把女人等着给他生孩子,你拿这个说?”
“你……”尤老娘惊讶之余,也如泄了气的球。
这话确实没错,别说是宁海侯,就是之前的二品将军,也能让她死的悄无声息的。
魏豹原本很暴怒的气势,这样看了眼侧门后,却是躬下了腰身,挠了挠头道:“大奶奶……”
尤老娘和尤二姐偏过头去,却是看到出现在侧门与堂屋的墙边,一手扶着门框,脸色有些苍白,杨嫂子在后面搀着她。
目光带着些许忧愁和无奈,看着堂中的人。
魏豹看了几个扈从,示意他们立刻出去,将堂屋门带上。
尤氏缓缓走进来了,产后身体太虚弱,或是听说他们争吵过来的也急,呼吸之间微微用力。
魏豹以为她是要呵斥自己,出来维护她的母亲和妹妹。
但尤氏只是在桌边看了片刻,徒然做出旁人不能预料的行为。
她伸手将放在桌上的银钱箱子,猛的向地上推去,银子骨碌碌的在木质地面砸出声音,滚落在尤老娘脚下。
随后便是桌上的饭菜汤水,往尤老娘那边推去,一边扔一边还无声的哭起来。
杨嫂子立刻抱住她,道:“大奶奶我们回去。”
魏豹随即跟着尤氏,杨嫂子二人进了里屋。
尤老娘心疼的捡起地上银锭,尤二姐站在那里也不动,这些自是母亲瞒着大姐让三妹写信要来的。
见魏豹跟进来,尤氏也没有问什么话,只是用那种快要哭出来的眼神望着杨嫂子怀里的孩子。
“大奶奶,二爷回京后,宫里封了宁海侯,整日在宫城值守,他想亲自来金陵,但又不能擅离职守,后来收到书信又担心您受苦,便让我带了银子和东西来,说您要什么,就置办什么。
侯爷说他知道您的委屈,知道您的难处,您母亲和两个妹妹,他也会管着她们,但不能让她们给您添堵。
不想让您一辈子都被她们的事儿烦心着。”
贾芸知道尤老娘的本性,实在无法忍受,但这种关系又不能说断便断,便先警告她们一次。
警告尤老娘,自然也要给她们一些甜头,同时也要顾及好尤氏的情绪,她不是什么小丫鬟,随便画几个大饼便糊弄了。
同时他也知道尤氏并不在意什么当家主母和名分,更多是自己待她好。
“这是二爷给您的信,这块金玉长命锁是专门寻神京工匠打制,给小公子的,只是……近几个月都不能来,若是有差错,会被弹劾。
但二爷说,小公子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今后他的位置也决定了小公子,家业也是要留给小公子的。只说让大奶奶不要担心,只要他有的都愿意给。”
尤氏美眸再次湿润,泪珠捷盈,这个混蛋,自己为他生孩子他也不来,本要与他生气,可也不知道为何,听说他封了侯,又替他高兴。
听着那混蛋让人带的话,又是体谅又是各种弥补,柳叶细眉下眸子雾气升腾,委屈说道:“向他要银子的事儿我一点也不知道。”
这个混蛋,她恨不得先在就去神京找他,问问他,为什么这么狠心……又担心给他带来麻烦,她好矛盾,既丢不下孩子,也想见他。
贾芸在信中自是将他能料到的反应都提前预判,做了应对,因而尤氏看到时,才渐渐平复下来。
魏豹见尤氏面上带了笑,这才松了口气,得亏是二爷的信,也只有二爷才能摆平,若是他遇到这类,那是脑袋一片空白的。
随后魏豹将贾芸为孩子起的名交给尤氏,展开纸张,上面的“铭”字落入她眼睑。
这字是贾芸所写,因此此刻她楞楞的看着,模样十分幸福。
“大奶奶只管养着,我也便回神京去了。”
说着出了屋。
堂屋,尤老娘见魏豹出来时,便有些哆嗦,若尤三姐在这儿,定是会闹腾的,可今儿她不在院儿。
魏豹道:“侯爷说了,这二百两你们先用,往后他的富贵,便是你们母女三人的富贵,不可再生其他心思,否则便不是今儿这般简单。”
自魏豹出门离去,杨嫂子与从神京回来的小厮过来收拾桌子,尤老娘未敢朝门外看一眼。
许久后,才将地上的银子捡起,如宝似的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