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魏宫,沁阳殿内。
“外臣黄云,见过魏帝。”
大殿内,黄云被人请入其中,经过介绍,向上首的魏帝魏雍行礼。
“使者免礼。”
魏雍看着下方看上去极为魁梧的黄云,忍不住好奇的多打量了几眼。
青黄二系真人在楚国高层,可谓是名传已久,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和楚帝陆渊关系匪浅,极大可能就是分身。
这股不算秘密的秘密,自然有些许微风吹到了九州其他国家那里。
只不过相较于和这两系真人有过深入接触,能深刻体会到他们和楚帝关系的楚国高层,九州其他各国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却是半信半疑,乃至是嗤之以鼻。
什么分身?
什么道法高深?
不看看这是什么世界吗?
那些九州仙门,都被这绝灵的环境,逼的聚一起飞升跑路了。
那些皮糙肉厚,血脉高贵,传承万年的神血异种们,都在眼下的灵气荒漠被饿死了。
这种情况下,你说楚帝陆渊是个实力强大的修士,九州众人信。
因为这已经被丹鼎道、飞霜道的修士真人们给亲自验证过了的。
他们都说楚帝陆渊是修仙奇才,修为高深,不逊于一方仙门之道主。
可你要说楚帝陆渊在这灵气绝迹的荒漠,还能继续修炼,并且突破了修为,甚至还创造了八个实力强大的分身,这就有些欺负人了。
你这是把我当扬州那些土包子了呢?
是的,在九州众多老牌帝国世家的眼中,别管现下的楚国有多强大,可就是个土包子。
没别的,就看看楚帝和他那些大臣们,是个什么出身就知道了。
山中猎户、穷酸书生、卖药的、乡下地主、江湖糙汉、贩夫走卒、村间农夫……
细细一数,就没见到什么出身好的,甚至是富贵百年的家世,都几乎没有。
像这种家世出身的人,建立的朝廷帝国,在九州其余帝国眼中,就是十足十的异类。
他们九州其余帝国,哪个不是传承千载,掌权为帝者,谁不是历代公卿,万世王侯?
再往上数万年,说不定这些世家帝王的祖上,还出过仙人呢!
试问这些天潢贵胃们,面对泥腿子崛起的异类,他们又怎么可能瞧得起,把楚国当做自己人。
故而当楚国传来关于青黄二系真人的流言时,各国高层几乎都是拿来当笑话听的。
自有传承底蕴的他们,根本就不相信这末法之世修炼的说法,只把这当做了楚帝陆渊为了增加自己的威望,以及捏造自己称帝合法性,故意创造出来的谎言。
毕竟,想当皇帝,你不在自己身上,弄几个天命所归,生而神圣的光环,别人凭什么服你、听你的?
而末法修炼这种事情,别人做不到,我却能做到。
不就很好的体现了楚帝陆渊的特殊性、天命性吗?
并且这么宣传,还能变相宣传一下,楚帝陆渊的实力高强。
想想看,末法之世的最后一个修士,旁人一听,就顿时肃然起敬,瞬间高大上了起来。
哪个敢对楚帝这个在世修仙者不敬。
脑海中回想这些,魏雍心中都有些羡慕了。
末法最后修士,八大分身,诸多光环加身,这是多好的威望和宣传加持啊!
自己要是有了这些,哪还用为了威望不足,皇位及及可危而担忧。
羡慕啊!
怀着这种心情,看着黄云魁梧粗犷的身形面容,魏雍更加确信,对方不是楚帝的什么分身了。
这些年来,楚魏两国的关系极好,基本每年都会互派使者问候联系,那些去过巴陵的魏使,回来之后,可都是跟魏雍描述过楚帝陆渊的相貌的。
众使者皆言,楚帝面容雄伟,英姿勃发,貌似少年,乃是天下一等一的伟男子。
按照这些使者的描述记忆,魏雍甚至都让人画了一副楚帝陆渊的画像,就挂在宫中,他可是没少看的。
而眼前的黄云,跟楚帝的相貌,甚至是气质,看不见半点的相似之处。
这样的没半点联系的人,又怎么可能是楚帝的分身。
‘果然,这个所谓的护国真人黄云,就是楚国暗中培养的先天宗师,不过一直藏着,有需要时,就拿出来安个楚帝分身的名头,用来唬骗天下人。’
魏雍心中这么想着,收拢了杂念,然后看着黄云那张粗脸,笑着道:“使者此来的意思,朕已经知晓,昨日就与朝中一众大臣商议过,最终一致决定,应允楚国之请。
明年开春,我大魏就发百万之军,出南部草原,扫荡蛮人,与楚国会于雍西。”
黄云听到此言,顿时面露喜色:“陛下仁义信诺,外臣待吾皇谢过陛下之情,愿我大楚与大魏世代友好,万年无休。”
魏雍哈哈一笑:“使者说的好,愿我大魏和大楚,世世万年,国祚无期。朕今日于宫中设宴,款待大楚来使,还望使者赏光。”
黄云回礼道:“唯陛下所请,敢不从命。”
……
巴陵,楚宫。
正当黄云带着使命,于魏宫之中,和魏国天子及群臣相会的时候。
在这楚宫之内,陆渊也在接待一位来自郑国的使者。
“使者是说,只要我大楚愿意出兵相救,那么郑国就愿意割让阳夏郡于我,此言无欺?”
陆渊看着下方的郑使李户,再次确认道。
是的,就是郑国。
就如前些年,郑国内乱,分裂成南北二郑时,楚国众人所预料的一样。
这个豫州霸主,在陷入内乱之后,战上一段时间,后面只要有强大的外部压力,迫于生存所需,自己就有极大可能重新联合统一回来。
所以在七年前,面对北方唐许二的不断入侵逼迫。
北郑在生死压力之下,主动找到了南郑,想要回归祖国。
而南郑这些年,在北郑分裂出去之后,国力也是大衰,与北郑、晋、唐、许等国的战争中,也是接连吃了许多败仗,日子同样不好过。
因此,当北郑靠拢过来之后,两个原本就同出一源的难兄难弟,一拍即合,立刻就达成了融合回归的共识。
郑帝郑廉宣布不再追究北郑君臣的叛国之罪,北郑君臣也放弃了国号建制,在保留了原先一体时的权利后,回归了郑国。
只是南北二郑虽然重新一体,但是在先前八年的内乱战争中,北郑先是将自身的北部二郡丢给了荆州唐国,南郑也将自己的东北一郡陷给了晋国。
在丢了这些地盘之后,两郑就算重新一体,剩下的地盘也就只剩下七郡之地了,人口也只剩下两千万左右,兵马只有一百三十万,先天二十三人,实力已经大为衰减。
也正是如此,所以在面对外部威胁的时候,郑国已经不得不求救于楚国这个友邦了。
李户认真点点头,回道:“禀陛下,此事千真万确。只要大楚愿意出兵帮我郑国击退北唐之兵,那么阳夏郡五千里山河,敝国愿皆割让于大楚,以酬大楚相救之恩。”
回答间,李户的心中,也在滴血苦涩。
其实若是可以,谁愿意割让自己的国土,将之交予他国。
可是郑国如今的局面,实在是太过凶险艰难,不请求外援的话,是真有亡国之危了。
自从两郑重新统一之后,原本由北郑自己承受的北境压力,自然就由统一后的新郑国接手了。
然后这个新郑国面对的,就是一个从北面荆州迁徙而下,据有荆南三郡,豫北二郡,人口三千万,兵马二百万,先天三十二人的庞大帝国了。
同样在郑国的东面,还有一个同样被北面大敌逼的节节败退,正不断南迁的晋国。
晋国这些年的日子比郑国还要难过。
它原本只是一个拥地五郡之国,虽然也有着霸国体量,但霸国也是分为大霸和小霸的。
毫无疑问,晋国就是一个小霸国,
而它的对手,却是一个占据了梁州大半,拥地十余郡的许国。
面对这种对手,晋国自然难以抵挡。
两国对抗了十五年,晋国在北面连丢三郡,失去了六成的原有国土。
也就是早几年,和北郑以及唐许二国联手的时候,在南郑身上得了些便宜,于一场大战之后,夺得了南郑东北部的高阳郡。
如此,晋国如今还剩下三郡,人口刚刚千万,兵马在七十万左右,先天还剩十三人,算是勉强保住了一个霸国的体量。
所以在如今的郑国附近,其北有唐国,东北有晋国,两国都是对郑国敌意甚重,虎视眈眈,时刻都在想着从郑国身上撕下块肉来。
原本这些也不算什么。
毕竟唐国北面有那些南迁的蛮夷,晋国北面有许国,这两个国家的边境也不太平,要在国中留住大量的兵马防御北面之敌,不可能将所有力量都用来对付郑国。
而剩下一些能抽调出来的兵马,以统一后的郑国体量,自然可以应付。
所以仅是现在豫州内部的敌人的话,郑国是不惧的。
可问题恰恰就是出在这里。
此前说过,魏帝魏雍五年前联合赵徐攻梁,结果却被梁国打的大败,三国损兵百万,由此元气大伤,再无力南下东顾。
而梁国也在大胜,想要反攻的时候,被楚国背刺断粮,国内直接陷入了严重的饥荒。
限于国中的动乱和缺粮,梁国为此也不得不放弃反攻三国,收复失土的打算。
此后五年,梁国都罢兵休战,致力于打理内政,恢复生产,增聚国力的内功之中。
如今五年过去,梁国已经恢复了过来。
不仅解决了国中缺粮的问题,还利用这段难得的和平时光,积蓄了一批钱粮储备,算是有了些家底,可以支撑大军再打一场战。
于是梁国就重新召集了被解散的军队,使国内的兵马恢复到了三百万的规模。
而后就扫视四方,寻找合适的扩张方向。
这看了一圈,魏国虎威犹在,为江北仅次于梁国的第二大国。
赵徐二国在中州仅占了一郡,都把这一郡地盘视为了命根子,不仅把国中大半人口迁徙至此。
为了守住这块地盘,两国无不于此囤积了百万兵马,又广修堡垒,经营的铜墙铁壁一般,十足乌龟壳,难打至极。
至于南边的楚国,在中州的多半,仅有小半个襄阳郡。
这点犄角旮旯,别说没多少打的意义;就是梁国想打,也不一定打的过楚国啊。
所以西、北、南,三个方向,都不是什么好的扩张方向。
反倒是东边,是个肥羊。
首先郑国北边有唐、晋两国的威胁,大半兵马都不得不驻防北境,国中因此变得空虚。
其次这些年因为郑梁二国,外部都有大敌威胁的缘故,同样面对这种难处的两国,默契的没有在彼此边境作出屯驻兵马,修建堡垒的举动。
因此在郑国面对梁国的边境,除了以往一些老的关城之外,其它就没有什么今年新修的防御工事了。
这种情况下,防御自然会有大量的疏漏。
最后,郑国占据的地盘,也是中州。而不是像楚国的扬州,赵国的冀州,徐国的徐州等等地盘一样,迟早会被天灾吞噬,毫无价值。
拿下豫州这里的地盘,不管多少,都是赚的,不会亏。
有着以上种种理由,在梁国有能力的时候,自然就不奇怪,会将扩张的方向,选择在东面的郑国了。
于是问题就来了。
抵抗唐晋二国,郑国就筋疲力尽了。
此时面对一个比唐晋加起来,还要更强大的梁国,郑国要拿什么去抵挡啊?
仅靠自己,那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如果不想被灭的话,就只能向外国求援了。
而纵观九州,当今天下,能和梁国交手,同时也有余力出手的国家,也就只剩下一个处于江南的扬州楚国了。
那么又要怎么打动楚国,让他们同意为了郑国,去和强大的梁国交手呢?
郑国君臣思来想去,一致认为,只有诱之以重利,行那祸水东引之策了。
既然自己西部的国土注定不安全,难以保住了。
那么与其将这些国土交给一个野心勃勃,不安好心的邻居,壮大对方的实力,为他日继续进攻自己积蓄力量。
那还不如主动把这块领地,送给一个与自己关系较好,同时和自己又不接壤,对自己没太大威胁,还能有足够实力挡下梁国的大国好呢!
基于此项逻辑,也就有了此时郑使前来,和陆渊商议割让领土的一幕了。
没错,郑国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想让楚国帮他们抵挡唐国的入侵。
唐国虽强,可他们郑国自己就能应付,根本不需要割让领土,请他来相助。
所以郑国讲的,只要打退唐国,就割让阳夏郡,从开始就是注定的事了。
这一郡地盘,那就是白送给楚国,求援真就是一个遮掩的借口罢了。
郑国这么做的真正目的,还是想请楚国来挡住梁国,为此不惜割让本国西面和梁国接壤的阳夏郡给楚国,为的就是好在自己西面立下一个屏障,使郑国和梁国之间,能有个楚国作为缓冲。
而楚国只要应下,固然能白得一郡。
但拿了好处之后,被人虎口夺食的愤怒,以及今后来自梁国的压力,可就只能由楚国自己承受了。
郑国自己,则是能从西边的强大边防压力中解脱出来,从此专心应付来自北边的威胁,所承受的压力可谓大减。
从此方面来看,这倒也不是件坏事。
嗯,在他们不知道,楚国已经开始了灭梁、灭魏之计划的前提下,这确实没什么问题。
不过在楚国已经有了这些计划的前提下嘛……
‘这是我瞌睡了,就有人来送枕头了吗?’
陆渊在听完李户的话后,心中忍不住这么想。
自己正准备打梁国呢,结果郑国就给楚国送来了一个上佳的出兵方向。
一个和楚国并不接壤飞地,原本楚国不可能动手的梁国东境,这无疑能打梁国一个措手不及。
甚至由此,通过在郑国阳夏郡的军事行动,还可以进一步遮掩楚国在国内的兵马调动,以达到迷惑梁国的目的。
毕竟,答应郑国邀请,拿下了阳夏郡的楚国,就注定会和梁国对上。
而为了保住这块新得地盘,楚国自然需要在此屯驻大量兵马,以此守住这块远离本土的飞地。
为此,楚国在国内征召兵马,运输物资,也就合情合理起来。
甚至楚军都可以直接使用打梁人的口号,反正他们去阳夏郡,敌人也就一个梁国,不打你打谁?
楚国真正的目的,则可以隐藏在与魏国出兵雍西、应郑国所请占据阳夏郡的两大行动中。
魏梁二国在不知道楚国真正计划的情况下,也只会根据这两个明面上的行动作出部属对策。
因为,谁会怀疑楚国有这么大胆,一个在外人看来国力只是第二的国家,竟然敢一下对当世两个排在第一、第三的强国动手。
这太疯狂了。
只要不是疯子,谁会这么做。
那楚国君臣是疯子吗?
在外人看来,自然不是的;相反还极为英明神武,不让如何创下这偌大基业。
嗯,至此,逻辑进入闭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