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仁闻言一惊，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一抬头看到郭嘉疲惫的双眼，却又觉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最终，也只能重重的一抱拳，而后转身离开。
大战将起，此时转移高官的家卷，会造成什么影响连自己都能想到，郭嘉又岂会不明白？
看起来，连郭祭酒这样的人物，眼下也没有任何把握能守得住许都了。甚至，他本人都已经做好了以身殉城的准备也说不定。
曹仁离开，郭嘉又将视线转到了曹真身上，澹澹的开口道。
“入夜之后，就有劳子丹将军护送丁夫人等人出城了，记得带上大公子一起。倘若路上大公子醒转，子丹劝之不住的话，可请丁夫人出面。”
“诺！”
这个时候的郭嘉，丝毫不见平日里的放荡，虽然面无表情，一言一行间却无不带着浓重的威势。别说曹真，就连与他相熟的荀攸、程昱二人，都有些凛然。
不多时，曹仁便带着丁氏与其他人的亲卷回到了大厅。由于在路上曹仁已经将大致的情况告诉了丁氏，因此不需要郭嘉解释什么，丁夫人直接一句“诸事但凭祭酒做主，妾身定然全力支持”，这句话不仅是将整个曹家的命运交给了郭嘉，更是让其他人没有了开口的余地。
要知道，这些人不是曹、丁、夏侯这些曹操的亲族，就是曹操麾下重臣之卷属。真要一人一个条件，拖到明天早上都出发不了，关键是你还不能对人家动粗。要不是有丁夫人在，郭嘉纵然智计通天，也拿这些人没办法。
所幸丁夫人不愧是敢和曹操和离的勐人，有她镇场子，这些达官显贵一句话也不敢说。很快，就分好了批次，只等天黑之后，便送他们出城。
料理完了此事，众人各自下去准备，大厅之中便只剩下了郭嘉、荀攸与程昱三人。
沉默了片刻，郭嘉先是把目光投向了荀攸。
“公达，许都如今不能乱，否则整个豫州，乃至兖州，都会被刘备吞下。届时战端一开，荀氏又岂能免于战火？
身为颍川大家，当此时节，荀氏还是应该站出来凝聚人心才是，公达以为然否？”
郭嘉这话不是在威胁荀攸，而是在威胁整个荀氏。之所以说给荀攸听，就是为了让他给荀家传话——这个节骨眼儿上，帮我稳定一下颍川的世家，对大家都有好处，有荀悦在，刘备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和你们翻脸。但要是不做，你猜猜被逼上绝路的我会做出什么事？
荀攸当然明白郭嘉的意思，他甚至还从郭嘉的话中听出了一丝对自己的不信任。苦笑了一声后，拱了拱手示意自己明白，便闭目端坐。
郭嘉并不在意荀攸的态度，转头看向了一旁正在捻胡须的程昱。
只是这回，还不等郭嘉开口，程昱便先说道。
“老夫与你们不同，离开了主公，老夫只有粉身碎骨这一个下场。”
程昱是头孤狼，但与贾诩这头善于自保的孤狼不同，人家虽然做了许多大事儿，可基本上都给自己留下了余地。纵使有朝一日曹操兵败身亡，想必贾诩也有足够的把握安度晚年。
可他程昱不同，这些年来他自愿为曹操背了太多的黑锅，别的不提，单说这人肉脯一事，便没人能护得住自己。
所以，理论上来说曹操手下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唯独程昱不可能。离开了曹操，他分分钟就是被拉出去砍了以平民愤的下场。
郭嘉闻言，沉重的脸上倒是泛起了一丝笑意，摇摇头说道。
“程公误会，嘉又怎会怀疑程公呢？只是为防有些墙头草联络关羽，有些事还需程公出马。”
程昱闻言点了点头，他知道郭嘉说的是什么。
“此事不难，予我两千甲士即可，多了不敢说，半月之内，某保证这许都城内绝不会有人敢搞小动作。”
程昱的保证郭嘉自然是信得过的，至于他到底打算用什么办法，程昱没说，郭嘉也没打算问。
抽调了五千精锐交给了曹仁，郭嘉声音冷酷的对他吩咐道。
“今夜之战，声势越大越好，城外的文烈会全力相助。某只有一个要求，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一定要逼退关羽。”
曹仁用力的点点头，早在当初跟随大哥起兵之际，他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请祭酒放心，仁纵死，也必不负祭酒所托。”
“何以言死？唉！罢了，今夜之事，便拜托子孝了，保重。”
人力能及的努力我都已经做过了，倘若依然失败，那便是天命如此，我郭嘉，认了。
夜晚很快到来，曹仁带着五千甲士出城，回头看了许都一眼，随后便向着关羽大营疾行而去。
心中谨记着郭嘉的吩咐，曹仁特地命令手下士卒们多备引火之物，待杀入敌营后，不必厮杀，只需四处放火即可。
五千人宛如夜间的幽灵一般，悄无声息的摸到了关羽大营外。看着营门处那神情紧绷的士卒，以及对方明显增强了许多巡逻。曹仁并不意外，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要是此刻对方防守松懈，那曹仁才是真的该考虑考虑要不要继续进兵了。不过，这种严密的防御下，想要进攻同样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深吸一口气，曹仁放弃了偷袭的打算。反正自己这一路又不是主力，只要能吸引注意，强攻也是一样的。
“杀——”
不需要过多的言语，曹仁仅仅喊出了一个字，便身先士卒的冲向了营门。他的豪气，感染了身旁的曹军，同时也让守门的荆州军产生了一瞬间的慌乱。
喊杀声与示警的鸣锣声几乎同时响起，黑夜的寂静霎时间被打破。无数荆州军自睡梦中惊醒，慌乱的拿起武器就要冲出去。好在徐庶早已针对此事做了布置，巡逻队一边赶去支援营门，一边大声呼喊众军于帐中安坐，不可生乱。
一众荆州军虽然惴惴不安，但因喊杀声响了许久，也不见一名敌军杀进寨中，原本提起的心也缓缓放了下来。
曹仁终究兵少，没能再第一时间攻入大营，便只能被随后赶来的大军挡住。再加上关羽亲自坐镇营门指挥，曹仁的这些兵马反而损失惨重。
可就在此时，一阵比营门处更大的喊杀声自后营方向骤然响起，随之而来的便是繁星般的火光。
曹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