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襄阳马良,字季常,拜见齐王与诸位上官,这一题,不知在下可否先行回答?”
“自然,某刚刚说过,诸位各抒己见即可。”
陈登澹澹的笑了笑,他们这群人自然是知道此次的前三,便是在蒋琬、董允和这个马良之间选择的。对于种子选手,他的态度称得上是和颜悦色了。
“多谢令君,依在下之见,盐铁专营之事,实乃利国利民之善政,当初武帝推行此政,这才有了日后北击匈奴之盛况。如今天下各处战火四起,当此乱世,当用重典才能扫平天下。”
马良并没有急着阐明自己对盐铁专营的见解,而是先点明了自己的观点,因为他知道,很快就会有人出言反对自己,到时候,今天辩论的正反双方便决定出来了,那时才是辩论的开始。
果然,马良话音刚落,旁边一个看上去颇为沉稳,一言一行皆具威势的青年便出列行了一礼。
“南郡董允,董休昭,见过季常兄。方才兄所言并非全无道理,只是未免有失偏颇。依在下之见,这盐铁专营之事,有利有弊,且弊大于利,如今并不适合贸然施行。
如今曹贼未灭,我等若是不许百姓煮盐锻铁,扬州和益州却是可以的,尤其是益州还盛产铁矿,到时候其他地区的农具却势必价格飞涨,不利于开垦土地恢复生产不说,益州的商人却可以偷偷走私农具过来,这不是变着法的资敌么?”
董允的话,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同,当然,马良的观点同样有人支持,一时间,原本立于殿中的众学子,此刻却是分成了两拨隐隐对立了起来。
马良早已料到会被人反驳,面上没有露出丝毫异色,端端正正的向董允回了一礼,这才轻声道。
“盐铁专营乃万世之基业,昔日汉武之时冠军侯封狼居胥,亦是多赖此策。休昭兄们心自问,倘若如今我朝依旧行此策,可会有豪强割据、诸侯并起之乱局?”
董允皱起了眉头,他自然知道,倘若一直实行盐铁专营之政,根本不会出现所谓的各地割据之势。可集权太过时,首先受罪的并不是地方豪强,而是各地的百姓。
“季常兄倒是对此策颇为推崇,然兄台可知,武帝时除了封狼居胥之盛事外,还有后期百姓生子辄杀,在籍户口几乎减少一半的惨剧。恕在下不敬,这些事,只怕也是多亏了这盐铁专营之策。”
这里插几句题外话,所谓盐铁专营,实际上并不单单指盐与铁两样物资,而是将小到山上的石头、树木、湖泊中的鱼虾、海鲜,大到盐、铁以及各种矿藏,统统归到天子名下,民众是不可以进山下海对其进行开采的。
朝廷派专人对其进行开采,在官办的作坊中对其进行加工和生产,并将之进行销售,所得到的利润,就是汉武帝用来逐匈奴于漠北的倚仗。
说是盐铁专营,但实际上的大项却包含了铜、油、酒、漆、糖等,小项更是数不胜数。
这种制度的好处显而易见,说实在的,朝廷根本就不需要收赋税,因为朝廷掌握了一切商品的定价权,缺钱了,给商品涨涨价就行了。
当然,它的坏处也同样明显,那就是由官员去负责百姓日常所需的一切物资,难免会显得呆板、滞涩。举个例子,你要买一把锄头,本来可以去城中商铺货比三家,挑选性价比最高、也最符合你心意的那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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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专营制度下,不用考虑比了,因为都一样。而且各地土地软硬程度不同,锄头的样式也会有些微的区别,可朝廷统一打造并发放的锄头,明显是照顾不到这种需求的。
这种情况还只是不便,而如果当地官员心黑一些,利用庞大的职权从中牟利,那百姓们分分钟就是活不下去的地步。
这也是在武帝之后,此策便被大拆大改,及至光武时期,彻底名存实亡的重要原因。它对朝廷是好,可对天下人却没有一丝好处,这样的政策又怎么可能推行的下去?
所以说,有些人单纯的认为,反对盐铁专营制度的人,必然是勾结了世家豪强,维护他们的利益,这话却是有失偏颇了。
比如董允,他其实非常清楚将这些权力下放地方的危害——董卓之后,这天下和春秋战国都没什么区别了,傻子才看不出来。
不过在董允看来,官商勾结固然有危害,但这个危害一定是小于官商一体的。豪强如果欺负百姓,百姓还可以找官府去撑腰,甚至逼急了还能杀人跟你同归于尽,可如果整个官府都欺负百姓,那百姓就真的只有等死了。
用现代一点的话说,其实这就是一个有关于姓资还是姓社的问题。
众人很快便在马良与董允的带领下吵了起来,只是做为始作俑者的两人,虽然一直在出言反驳对方,可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极为融洽,甚至在支持董允观点的蒋琬加入后,三人更加和谐了。比起那些已经吵成一团的其他人,他们三个几乎都看不出是在针锋相对的辩论。
三人很清楚,专营与否皆是有利有弊,而刘备做为一个“名为中兴,实则开创”的雄主,势必不会对先人之策全盘接受。
所以,他们的真正考题,其实是拿出一个既不影响民生,又能遏制地方势力的两全其美之策。只不过看出这一点的,也就他们三人而已。
随着讨论的越来越激烈,一些上头的学子们甚至已经开始互喷了起来,全然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刘备等人正看着他们呢。
这其实也难怪,汉时的儒生们从本质上而言,就没有几个是好脾气的。身怀利器,杀心自起,能整天带着一把剑四处游学的,怎么可能是骂人都没劲儿的酸儒?
不过,也不能让他们真的闹起来,陈谦抬头看了刘备一眼,随后便直接站起身来,拿起一旁的钟锤敲了一下。
那些争吵的学子们这才回过神,想起自己等人刚刚干的事,立刻便跪地请罪。
刘备倒是不太在意这种事,只是往殿外看了一眼,随即便轻笑道。
“诸位方才所言都不错,不过此时已近午时,诸位可先下去用餐,养足精神后,再行辩论。”
众人一听这话,才恍然发觉距离进宫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刚刚没注意,现在回过神来,才感觉到自己的肚子早就抗议了。
当下,众人在谢过刘备后,整齐的退出了殿外。而刘备也在他们离开后,将目光转向了陈谦等人道。
“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