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是污蔑,赤裸裸的污蔑,我要告到长安!我要告到长安!”蒙独逻目眦欲裂地瞪着韦珪和狄仁杰,挥舞着双臂怒吼道。
狄仁杰右手握着左手腕,轻轻揉按着,和善地笑道:“蒙刺史想要告到长安,我们不会有任何意见,还可以提供相应的帮助,让你以最快的速度见到陛下。”
细奴逻逼得昆弥国之主张乐进求逊位,改立大蒙国,自称奇嘉王,逍遥快活了六七年,便盲目自信到,以为大蒙国国运可以世代永流传,子子孙孙无穷已。
见识到火炮的威力之后,不得已才低下高傲的头颅,正好陛下又想采取怀柔之策,封他为巍州刺史。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过了段时间,发现火炮没再出现,便以为是难得之物,失去的信心又再次死灰复燃。
死灰复燃之后呢,又不敢明火执仗地反唐,按照狗头军师出的烂主意,炮制了牛群冲击许敬宗车驾的意外。呵呵,就算他想当火牛阵复齐的田单,可惜,陛下不是那个燕惠王。
目光看向书案上的卷宗,更加和善地说道:“当然,我们的询问记录和勘测报告,也会同时送入长安,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若是蒙刺史对勘测报告有所质疑,随时可以安排一场牛群冲击你的私家宅邸的意外,还原度至少能达到九成五。”韦珪半挽起袖子,声音清冷严整地说道。“若是担心有所伤亡,你们可以提前搬离。”
狄仁杰继续揉按着手腕,笑容愈发和善地补充道:“若是蒙刺史担心前往长安,舟车劳顿辛苦,又或者担心有人暗中出手陷害,某可以请裴都护带兵护送,确保万无一失。”
“还是薛长史护送更合适,我这头的很多事务,需要裴都护协同处理。”韦珪眉头微皱,斟酌着说道。“若是蒙刺史认为薛长史的官位偏低,我们可以和薛公商量,由他陪同蒙刺史去长安。”
蒙独逻的手臂停在脑袋两侧,愤怒的表情僵在那里,导致整个面部肌肉扭曲得如同庙里的怒目金刚,又或者青面罗刹,多多少少有些渗人……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什么四海一家,什么万族同心,屁,都是放屁!
“蒙刺史还有什么要求,尽可以提,能满足的,我们定然满足,满足不了的,还可以向益州府,甚至扬州府请求支援。”狄仁杰终于不再揉按手腕,将手放在卷宗上,笑眯眯地说道。
那笑容落在蒙独逻的眼里,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哪怕是躺着看趴着看,又或者头朝下看,怎么看都像是撺人上屋之后抽梯子,做下圈套诱人往陷阱里钻的“大好人”。
“我从未蓄意谋害许刺史,请苍天辨忠奸!”蒙独逻收拢起怒气,朝天空抱拳行礼,正气凛然地看向狄仁杰,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地说道。“我敢指天为誓,若是我蓄意谋害许刺史,甘受五马分尸之刑,蒙氏夷三族无后而终,你们敢吗?”
韦珪:“……”
苍天很忙,大概率没有时间,理会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昊天上帝也没有他家四师弟那么悠闲,听到誓言就分神过来看一眼。况且就算你存心谋害许敬宗,按管辖权来分配,也是归人间朝廷管理,与苍天不搭边。再说许敬宗也只是受了惊吓和一点皮外伤,刑罚怎么算也算不到五马分尸,更不要说什么夷三族无后而终了。
滕王若在此,哪里用得着他过来旁听,纯属浪费时间瞎耽误工夫。
“蒙刺史慎言。”狄仁杰面色依旧温和,却没了笑意,以不容辩驳不容置疑地语气说道。“我大唐依法治国以理服人以德化天下,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更不许姑息一个坏人。誓言这种论心不论迹的上古传统,从不会作为断案之依据,你若不服我等查验之证据,大可以上诉到刑部,请求他们派人来重新勘验和讯问。”
目光看到走进巡察院大门的长孙无忌,微挑了下眉头,继续说道:“至于你所说的五马分尸之刑,乃周礼所载之车轘,既所谓车裂之刑,五马分尸不过是民间流传的说法。”
“至前朝底定天下之后,文帝颁定新律,废除前代鞭扑、枭首、车裂等酷刑。炀帝二次征讨高句丽,杨玄感趁机反叛兵败被擒之后,炀帝复用各种前代酷刑不说,更做出许多前所未有之酷烈手段,开皇律终成一纸空文。”
待到长孙无忌拱手一礼落座在韦珪对面的位置,又继续说道:“先不说你所犯之罪能否定为死罪,即便定为死罪,我朝死刑只有斩刑和绞刑,你所说之誓言,根本无法兑现。若某没记错,大都护府有派专人为蒙刺史介绍各种典章制度,是派去的人不曾用心,还是蒙刺史不屑学之?”
派去的人再不用心,也不会连死刑都说不清楚,既然已经了解唐律,却又如此指天誓地,呵呵,其心可诛其人不可留!
蒙独逻呆若木鸡……他只是想自证清白,怎么就转成了他不屑学习各种典章制度?
“司法参军难道没有告诉蒙刺史,吾大唐新律比前朝开皇旧律,减大辟者九十二条,减流入徒者七十一条。其当徒之法,唯夺一官,除名之人,仍同士伍。凡削烦去蠹,变重为轻者,不可胜纪?”长孙无忌板着小麦色的瘦脸,目光幽深地看着蒙独逻,声如金石般说道。
“贞观五年丁亥,制:决死囚者,二日中五覆奏;行刑之日,尚食勿进酒肉,内教坊及太常不举乐。皆令门下覆视。有据法当死而情有可矜者,录状以闻,更不要说如今的律疏议谨慎严整更甚,二日中五覆奏之前,需刑部复核之后,再由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再加复核一次。”
以掌击按,厉声质问道:“蒙刺史妄加五马分尸之刑,是想更改吾大唐律再创新律乎?!”
“……”狄仁杰坐直身体,面色肃然,难怪滕王说他阅历尚浅,且得再历练个十年八载,再入长安为官。
蒙独逻瘫坐在地,四顾茫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