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前几年在运输中国人和中国产品的船只,以及上岸后在希羽组研究所的观察来看,中国必然会朝着市场经济的方向前进的,希羽组研究所会极大地加快全中国的人才流动的进程。到那时,这些科研人员中有多少会仅仅因为住宿条件就流失掉?
我知道,你们中国有很多项目因为资金问题而下马,但是,这些总有一天要捡起来去追赶、超越国际先进水平的。你们现在不珍惜人才,不珍惜数据,那么到时候又该从何开始追赶呢?
从培养技术团队、彼此磨合,了解进度开始,到科研成功?要多付出多大的代价?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你们真的有想过吗?
——在中科院科研人员居住区发出的质问(节选),周昕,1983.11】
走出大门后,她对周昕提议道:“我们去帝都这边新开不久的马克西姆餐厅吃午餐,怎么样?”
“我没意见,正好看看那里有没有什么奇遇,或者是打听到某些一般渠道听不到的信息。”
于是,两人决定一起前往。
……
次日清晨,刘晓茉、周昕被祝慈请进了中科院内最大的会议室。
由于希羽组的公开报道很少、希羽组的人员与中科院科研人员的技术交流几乎没有,且中科院的大多数人都很少了解外部信息,因此当希羽组的两位代言人——法籍华裔的政治学博士刘晓茉与西德职业海员兼室内作战专家周昕两名外国女青年在这天下午两点三刻准时出现在中科院的会议室里时,所有人无不为之侧目。
台下九成以上的中老年男性科研人员和少数几位女性向着门口看去,发现进门者并不是他们语气中的任何人。
他们看着演讲台上一脸和蔼的刘晓茉与面无表情的周昕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刘、周二女看着准备听自己演讲的百余名可以决定中国科学界走向的重要人物,其中包括了一半以上的在京学部委员,还有一大批教授和副教授。
然而,即使是刘晓茉和周昕把武器收在背后的背包里,她们俩的气势也压倒了其他人。
当这两名女性以流利的中、英、法、德四门语言对所有人进行交谈以及半个小时的演讲后,全体与会者都处于不断的鼓掌和震惊之中。
如果不是主讲者刘晓茉两次拦住周昕,后者就真的会选择在会议室里鸣枪以要求会场保持沉默。
在此期间,周昕每次拍桌都必然包括一些“过激”发言,诸如——
“恕我直言,我们研究所里所有的教授级科研人员除了数学天分并不多的夏希羽之外,没有一个是中国顶尖水平这种低水平的科研人员。副教授级最低也是中国顶尖的科研人员,或者是与英、美、法、西德等国的副教授、教授甚至终身教授或讲座教授有同等水平。”
“要是你们的每个成果都能像浦江硅酸盐研究所研发出的bGo晶体【1】一样有国际竞争力就好了。如果是那样的项目,我不觉得方尖碑中心会拒绝这样的项目申请。”
在另外半个小时的问答环节过后,被祝慈、杨乐领着参观的刘、周二女对中科院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只是,这样的好奇仅仅过去了二十五分钟左右,她们的脸色就变了。
这并非因为她们听不懂,而是因为她们无法理解一个普遍存在的情况:做出了能让她们感到惊讶的成果的科研工作者往往超过四十五岁,而这些人竟然需要带着全家住在四十平米甚至二十平米不到的“贫民窟住房”里。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刘晓茉在演讲中提到过希羽组的居住条件:研究所的居住区内,从冯琪诺到刚入职的校招生都住在单人间——拥有四十平米的一室户;四人以下的小家庭则住在七十平米左右的两室一厅,等于是复旦大学等重点大学的副教授待遇;大家庭间是一百平米的三室两厅,对应了教授待遇。这些全部都是夏希羽亲自设计的。
其中还配有电灯、电视、电冰箱、空调、电暖炉等常用电器,位置也都经过冯琪诺的碰撞检查与飞行漫游,并伴有三分离或半分离卫生间。
而每一个房间内都至少配有一台中文打字机或一台英文打字机的“奢侈享受”已经超出他们的理解范围了。
另外,直到1983年11月为止,超过四分之一的住户已经安装电话,甚至有近五分之一的住户可以用上个人电脑。
由于研究所目前只是草创不久,没有办法像其他单位一样按照职称分配房子,因此在这些住户只有居住权没有所有权的情况下,只能以这种方式解决问题。
刘晓茉和周昕并不愿意把这些告诉在场的所有人——杨乐等去过希羽组研究所的人已经把他认为可以说出的内容告诉了他认为能在听到后而不对局面产生重大危害的人,因此她们不必画蛇添足。
如果刘晓茉还能熟视无睹,那么难得地能够对这里的一部分科研人员报以同情的周昕对着她看到的一切,选择了在得到刘晓茉的同意后,立刻当场开骂。
此后五分钟的时间里,没有任何人能反驳她这期间提出的十多个问题。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刘晓茉不得不把周昕带离居住区。
在此期间,两人用意识通讯进行了如下的交谈——
“你对这里的人抱有同情?”
周昕不得不承认了这件事,但只说了两句:“只有不超过十五分之一的人值得我同情。科研工作需要大多数人在经济和思想上的支持,但他们却不得不只能让既有才能又有运气的极少数人为人类开拓知识的边界,并且让稍多的人辅助他们。希羽他要做的其中一件事就是想扩大这个群体在全人类中的占比上限和下限。”
“这就是SSS级的判断吗?我明白了。”
这时,周昕反问刘晓茉:“你呢?我看你好像始终都一脸微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九成假,一成真。”
刘晓茉看向周昕,两人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此时,杨乐和雷建华虽然看到了这一幕,但他却不可能理解她们发生了什么,也不可能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更不会知道她们已经完成了交谈,只能确定她们并不是在嘲笑大多数科研人员的居住条件。
只是,他们周围的不少人却不这么认为。
对有着这种想法的人,杨乐不愿轻易表达看法。
于是,当这样的看法被摆在雷建华面前,后者只冷冷地说了一句:“待在养鸡场里的有什么资格被拥有养鸡场的农场主和运营它的资本家们嘲笑?”
“雷教授,你是说我们是养鸡场里的母鸡吗?”
雷教授摇头:“不,对平均一年产出一个菲尔兹奖级成果、拥有上千万美元外汇储备的希羽组研究所来说,(你们)是鸡饲料。”
提问者们沉默、愤怒,但又无可奈何。
最终,他们选择在轻声道谢后,向雷教授告别——时间是1983年11月30日下午三时。
此时,距离希羽组研究所“最终时刻”,还有21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