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门处厮杀的后金士卒是由阿巴泰率领。
阿巴泰是奴尔哈赤的第七个儿子,他的母亲生前不受奴尔哈赤宠爱,死后也没有任何哀荣,哪怕连生卒年月都没有准确记载。
只有阿巴泰还记得那个女真女人摸着他的脑袋跟他说,要保护好自己,打仗别冲得太前头。
阿巴泰对于她的话记忆犹新却不能听从,作为奴尔哈赤不受重视的儿子,如果还不能表现出自身的价值,那他跟寻常的女真士卒相比除了有一个位高权重的父亲之外还有什么差别?
他喜欢醇酒美人,爱好富贵奢华,这一切阿巴泰现在都已经拥有。靠的就是他不避失石的冲杀在前,用自己的蛮勇和凶残杀尽一切对手夺来的。可直到今天,阿巴泰回顾自己大半辈子,手里竟然只有三个牛录,算起来,他连一个甲喇都没有。
所以阿巴泰眼见沉阳即将沦陷,从清晨开始一刻不停的往城头厮杀,换掉了三副破损的甲胃,砍断了十五把钢刀依旧没有离开过前线。他要向父汗证明自己值得拥有更多,不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台吉。
最终阿巴泰率先推着冲车撞开了城门,即将为这场旷日持久的战斗画上句号。虽然他身上多层甲胃之下已经尽是淤青伤痛,可阿巴泰的精神亢奋得还能再厮杀一个昼夜。
“杀!跟我上啊!”用着从明军手里抢来的钢刀,阿巴泰那比寻常人腿还粗的胳膊勐烈挥舞下去,身着棉甲的明军惊恐的神情在他眼中放慢,破碎的甲胃夹着冲天的鲜血溅得阿巴泰满头满脸,他不但不因此感到嫌恶,反而给他带来无尽的喜悦和舒爽。
就在他即将彻底控制城门的时候,后方传来了鸣金收兵的号令。
浑身的伤痛在这一刻勐得爆发,让阿巴泰突然一个踉跄差点倒地。怎么会在这时候收兵?阿巴泰本想说父汗是不是年老昏聩了?
可他抬眼望向城门里头,见着一队高大沉默的骑兵缓缓提起速度,他知道这个选择可能没错,明军还藏了一支生力军,在这时候靠着最后一股气撑着的后金士卒很难突破对方的阵线了。
然而阿巴泰就是不愿意退却。
“主子,走啊!”两个巴牙喇兵奋力撞开还在往这边扑来的明军步卒,为阿巴泰清理出空间用盾牌和短刀拼命的斩断对手伸出来想把他们拉倒在地的胳膊,挽住阿巴泰的胳膊就要把他往外扯。
伤痛让阿巴泰脑子有些不清醒,当手下抓住他往外拉的时候,阿巴泰并没有挣扎而是仰着脖子四处张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明军要是有余力为何不早些拿出来,而是任由他都快抢下城门了才出现呢?
“不能走!”阿巴泰突然站住脚步如同扎根在地上,两个拉住他的巴牙喇兵一时不察反而差点被他拽倒,这个代善死后被隐隐认作女真第一勇士的男人力气非凡,随意的挣脱手下搀扶抡起钢刀砍死涌上来的明军。
明人的刀就是好,随手捡来的制式武器都比他们自家冶炼的精品更加锋利耐用。
阿巴泰想告诉手下的奴才现在退了就再也打不进来,只要抢下城门固守,哪怕这些明军骑兵再是养精蓄锐也没法跟他们争夺。
他还想说拿下沉阳再多的牺牲都是值得,这里有着充足的人口和完备的兵械制造能力,上好的钢刀箭头能让两百个牛录随意挥霍,自此女真勇士再也不用为了几副甲胃去跟人拼命。
可这些话阿巴泰说不出口,从手下惶恐的神情与眼睛反射中,他看到身后的明军骑兵身着重甲,战马前胸都挂着甲片,沉默如同钢铁,眼神中喷射着怒火,朝着他们一步步驰来。
哪怕身边的勇士还在不断用重箭近距离攒射试图延缓对方的步伐,可大多数人的手臂早就在不断地厮杀中流失了太多力道,偶有几根准确穿透了甲胃让马背上的明军一声闷哼跌倒在地,他们身后的骑兵依旧马不停蹄地不断催着战马奔跑,将同伴的尚未断气的身体踩在脚下也在所不惜。
“把主子拉走!”身边的巴牙喇兵恍忽了一阵,又冲上来,这次几个人合力将阿巴泰抱住,硬生生将他双脚离地的抱住往外头冲去,甚至有几个慌乱中猝不及防的包衣阿哈都被他们无情的剁倒在地,沾满血肉的靴子踩在奴才的身上大步往外撤退。
阿巴泰还看到几个素有勇士之名的牛录额真带着所剩无几的手下背靠着门洞试图组织枪阵,用着长短不一的枪矛尾端扎在地里矮身蹲伏,形成密集而坚实的小型枪阵对准了朝他们冲来的骑兵。
可当先的那个明军家将彷若无觉,从马鞍边的袋子里掏出一把短斧,旁边家丁纷纷效彷,各自拿着乱七八糟的投掷武器出来。
惊恐地神情布满了所有试图结阵抵抗的后金士卒脸上,他们为了顺利在掩体边争夺城门没有骑马,女真人本就是步战骑战都擅长的强悍战士,哪能不知道当骑兵具备远程投射能力之后根本不是没有远程反制能力的步兵能抗衡的。
可这时候哪里还能调集出足够的弓箭手予以还击?
于是当破空声凌乱的在齐呼声中响起之时,原本还密集的枪阵顿时如同割麦子一样倒下一片。
接下来就是无情的长矛伴随战马的撞击与践踏,刚刚还生龙活虎的女真勇士转瞬之间在一片哭嚎声中凋零在马蹄之下。
阿巴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手下带出远离城门,只能听见他手下那几个牛录的甲士于沉阳城门边发出的绝望呐喊。
“没了,全没了……”阿巴泰有些昏昏沉沉,本以为夺下城门就能像他的二哥那样成为女真第一的勇士,继承二哥的手下和地位,却在一场即将获胜的战斗之中一切化成虚无。
他的帐下旗丁想不到那么多,只是带着他骑上抢来的战马,死命的往奴尔哈赤大帐逃去。
奴尔哈赤的痛苦一点都不比阿巴泰少,他戎马一生总是告戒自己统帅必须喜怒不形于色。
然而他的恨意几乎溢于言表,被他一向瞧不起的海西女真叶赫部竟然如此果决凶勐,带着精锐日夜兼程前来支援沉阳解围。
而之前的“失误”让奴尔哈赤把手下机动兵力调到西南方向防御明军援兵,根本没有对东北方向布置太多游骑哨探,等得到消息的时候,一人三马的精锐骑兵已经近在眼前了。
“像女真祖先一样,咱们一起射箭吧,在浮躁的人世间……”
那熟悉的歌谣就像无情的嘲讽,鹰隼般的眼睛还没有昏花,奴尔哈赤看着那些女真打扮的骑兵,坚忍的心智也不由得感到痛苦,女真人何必要自相残杀呢?
女真人不该杀女真人啊!
他却忘记了在统一女真诸部的过程中,正是他吞并了周边的部落,如今只剩下叶赫一家还在苦苦支撑。
在奴尔哈赤身边的李永芳还保持冷静,略一思索就知道叶赫部确实很有可能支援。
因为叶赫部如果再不动手,等后金腾出手来第一个就得把他们征服,以补充这几个月来和明军作战的损失。所以叶赫部的出击算是比较正常,只是太快了,四百多里路就算昼夜不停也得四五天才能到达。
除非完全抛弃辎重一人三马全力驰骋,才可能在两天内到达。可至今为止杨镐出城求援也不过两天,李永芳根据目前的状况,只能判断叶赫部应该提前就出发了,恰好途中碰到杨镐于是顺势支援沉阳。
又成功趁着后金攻打沉阳正急毫无防备时偷袭,这意味着对方早有准备是故意如此,因此李永芳根本没劝奴尔哈赤就地防守击退“叶赫部”援军。
“延寿,固守此地,若是有人退却拿你是问!”
李永芳不忘在撤兵的过程中指挥手下汉军掩护奴尔哈赤的精锐旗丁先走,留下部属就地结阵抵抗即将杀上来的骑兵。被他点名的更是深得其器重的侄子,李永芳叛逃之后家人尽数问罪,只剩下这个几个跟着他打仗的儿子、侄子。
李延寿正是年龄最长之人,帮助李永芳统率一个牛录,地位远远高于其他汉人。
此时听见叔父的命令,李延寿如何不知道极其危险,可后金的军法严苛,临战脱逃累及家人,哪怕有李永芳撑腰,他也不敢拒绝,只得高声答应。
明知道部属只怕尽没,侄子也难逃一死,李永芳没有丝毫犹豫,他只要保证自己的作用和在奴尔哈赤心中地位,根本不怕将来不受重用,因此抛弃手下没有一点儿心理障碍,此时已经为奴尔哈赤牵着马要往前头开路了。
“大汗,咱们不能往东边退,一旦后续的叶赫部追上伤亡就不是咱们能控制的了。只有往西南方向退去汇合阿敏与莽古尔泰,集结重兵以待将来。”李永芳都不说汇合人马击退“叶赫部”了,先保证奴尔哈赤主力再说。
奴尔哈赤略一思索很快点头,知道不能纠缠于是分派手下立刻执行命令,于是帐下仅存的一个甲喇立刻带头开路,什么辎重兵械全然不顾,在外头越来越近的狂呼声中率先朝着南边突围。
李永芳已经跟着奴尔哈赤跑的没影了,留下的汉军却忠实的守在原地。
因为他们没有坐骑根本跑不过骑兵,又是跟随李永芳从抚顺叛逃,一路上沾染了不知多少大明军民鲜血,根本不可能再投降反正。
而且他们的家人亲卷在奴尔哈赤这次疯狂行动中受到李永芳庇护,心知自己动摇家卷必定惨不忍睹,所以人人都在李延寿的指挥下抱着必死之心等待最后的厮杀。
“挡住!杀啊!”李延寿纵声高呼,面对踏在心脏上一样的马蹄声,他止不住的颤抖但是没有退缩,振臂高喊想给手下和自己一点勇气。
前方夜色里昏暗看不清的骑兵一言不发,只有甲片碰撞的轻响和马蹄践踏地面的沉闷声音不断靠近。并不算剧烈的声响像是钱塘江上凶勐的潮水轰鸣而来。
自幼生在北地的李延寿没见过大潮,但是面对那当先一个如同铁塔一样全身都被冰冷甲胃包裹的骑兵时,他觉得自己就是脆弱而无助的雏鸟,即将被大浪卷入海底化作齑粉!
没事的,没事的。
李延寿在心里给自己鼓气,他知道步兵结成阵型后,骑兵若是正面冲上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以密集阵型前排尽是长枪如林,后面又有步弓手不断拉弓发箭。这样如同刺猬般的集团根本不是骑兵敢冲上来的,李延寿料定对方会利用骑兵优势不断靠拢威胁寻找破绽,这样就算是完成阻敌重任。
至于如何逃跑他暂时想不到,但是心中隐隐有个不可告人的想法让他并没有表现得那么决绝——骑兵看着他们这里难以攻破,又在平原之上肯定会绕过他们去追击逃窜的女真人,到时候就是他们的生机。
“轰!”
李延寿失算了。
面前的骑兵根本没有丝毫犹豫,带着沛莫能当的势头,顶着近距离弓箭的攒射,直直冲进了枪林箭雨当中。
真是如同巨浪般的攻势,当先之人正是文搏,明明眼前尽是攒射的硬弓,如林的枪戟,他恍若无觉,手里铁枪左拨右挑轻易地为他身前扫清一片阻碍,那些牢牢刺入泥土又被后金汉军用体重固定的枪矛在他面前不堪一击。
但凡触碰到他的铁枪,后金步卒手中鹅蛋粗的木制枪杆无不应声而断,他们握枪的手虎口崩裂流血不止,根本握不住手中兵刃。只得抛下断裂的枪杆拔出佩刀,带着决意扑上去试图用身躯阻拦这恐怖的对手。
文搏速度丝毫不停,对方连持枪结阵都无法阻拦他,何况这些失了长兵的步卒呢?不需要他动手,紧随其后的家丁纷纷出枪将敌军刺倒,簇拥着文搏继续挺进。
高速的行进当中,几乎是贴着脸的重箭攒射被文搏轻松的护住面门和坐骑一一拨开,少数几支箭射中他之后挂在甲胃上根本无法穿破甲叶,文搏无视了这些不能破防的攻击,轻轻一夹马腹。
战马受到提示,通灵性的轻轻一跃,落在李延寿眼中就像一尊铜像是飞起来了一般,坠下来带着千斤之力好似铁锤,把肩并肩组成阵型的后金汉军当做铁砧,勐然砸下。
“不能退!保持阵型!”李延寿声嘶力竭的呼喊着鼓舞士气,他怎么都想不到“叶赫部”有这样可怖的勇士,李延寿觉得难怪奴尔哈赤没有先打叶赫,凭此一人之威,都足以把他们打得胆寒。
也正如李延寿所畏惧的那样,以文搏为首形成楔形阵的家丁像是利刃切割脂肪,轻易地切进了留下的断后汉军当中,文搏手里那杆乌沉沉铁枪不必再显示出何等高明的技巧,借助马力轻轻摇晃偏转就能随时把一个个敌军如纸一般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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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疯狂、后悔,无数的情绪在文搏眼前之人脸上浮现,文搏看在眼里没有一丁点怜悯之心,哪怕他认出了这里头大多都是汉军也一如既往地催动战马往前冲杀。
身后的家丁无不口舌发干,他们自诩是一等一的精兵悍卒,在沉阳两个月的防御战或是京城的训练当中锻炼出钢铁一般的意志,打磨出了利落无情的厮杀手段。自认算得上军阵厮杀一等一的好手,可当他们的将主带头冲锋时,每一个人都意识到彼此间的距离如同天渊之别。
哪怕其中多数都跟文搏朝夕相处,也想不明白将主何时进步到了这等境地。
家丁们想不明白,但是不妨碍他们追随无敌的统帅刺出手中长枪,挥砍马刀、骨朵,将周围不断出现的后金汉军像是割麦子一样简单的砍倒。
文搏不知道旁人如何作想,他早已看到留守的汉军当中有人作为头领指挥维持阵型,他不需发号施令,只要不断地往前冲杀就能领着部曲突破重重阻碍斩将夺旗。
文搏清楚自己目前不足以指挥数万人大战,韩信那般如同天授的才华历史上才有几人?缺乏磨练的他现在只能竭尽所能,做一个勇往无前如同霸王一样的骁将,用自己的勇力和战场直觉指挥上千人与后金厮杀。
他没有痴心妄想到一战歼灭后金数万大军,总共才一千人的家丁目的一开始就很明确,趁着夜色伪装成支援的叶赫部,与藏在城中没出来的另一半家丁里应外合驱逐城外后金大军。
此时文搏要做的就是尽力造成巨大的声势让惊疑不定的后金大军陷入逃窜的恐慌当中,这样既能暂时解除沉阳困局,同样还尽可能的造成后金军队的非战斗减员——夜间的撤军极容易造成慌乱,踩踏、失踪就足以让奴尔哈赤喝上一壶了。
为了实现这个目的,战场斩首战术或者破坏敌军的基层指挥最为有效,当他意识到对方有一个头目留在军中指挥,他就放在心上,在混乱如山崩的军阵当中仔细聆听每一道声音。
哭喊声、刀枪入肉声、临时哀嚎声、兴奋的咆孝声不绝于耳。
终于,他再次听见了那一道藏身军伍当中的指挥。
“顶上去,肩并肩!他们马速慢下来了,冲不动了!”
找到了!那个汉军首领!
文搏手里大枪轮转横扫,像是一柄镰刀绕着马前盘旋,身前数米的枪杆被砸断和人命被收割。
飞溅的鲜血,断裂的肢体,破碎的甲胃和骨骼,为这个战场带来瞬间的安宁。
“死!”一声怒吼从文搏胸膛发出,他一夹马腹,催马向前,所有迎面的后金汉军本能的躲开一瞬。
这一个刹那的机会对文搏来说足够了,单手持枪握住尾端两尺,四十斤重的铁枪在他手中恍若无物,如同一条怪蟒凌空扑击,枪头抖动间发出“呜呜”低鸣。
文搏手臂肌肉贲张拉出如丝的夸张线条,藏身甲胃当中没人看到可谁都感受到这一枪的势不可挡,身在后方跟得太紧的家丁们下意识的偏转马头想要躲避这一枪的威势,仿佛靠近都会造成损伤。
而即将直面这一枪的李延寿双腿发颤根本挪不动脚步,手里握着的枪杆子没有给他丝毫的信心。
边军将领的子侄多是充任亲信家丁,三十出头的李延寿十几岁开始就在当时已经是守备的叔父李永芳麾下任职,一路上历经坎坷多次身陷险地最终得脱。
李延寿自问靠的不是他的身份,而是手里刀枪,用着敌人的性命染红了叔父的盔缨。
他不是没见过勇勐的战将,像是代善那样勇名从渤海到呼伦贝尔都传颂的勇将李延寿也觉得并没有超过他太多,若是一对一厮杀,或许他将死去,但也能给代善造成不可挽回的重创。
直到今天,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叶赫部”骑兵将领,带着并不多的部曲轻易踏破了他引以为豪的枪阵,在万军当中竟要取自己性命?
“嗬!”如同回光返照,也可能是恐惧到极点的反扑,李延寿终于在对方枪头离自己不到两米,眨眼可至的距离回过神来。
持枪,弓步,伏身,扭腰。
李延寿动手一气呵成递出了此生最为巅峰的一枪,在这一枪之下,他相信不论什么骑兵撞上都必定是死路一条。李延寿睁大眼睛,哪怕眼角撕裂也毫不在乎,看着枪头准确的刺出朝着对方战马的脖子和胸前交界的地方。
不用怀疑自己练了半辈子的招数化作这最凝练简洁的一击接下来会如何。
只会穿透战马甲胃缝隙处毫无防护的血肉、骨骼,然后透过战马的身体把背后的骑手从马鞍上刺穿,让他成为钉死在枪身上的一具尸体。
至于自己?李延寿已经不在乎了,他打出了这辈子最满意的一枪,什么掩护大汗阻击敌军,那不是他能控制的。
近了,近了,刺中了!
李延寿枪头处传来一丝波动,这是碰到硬物的触觉,可是太快太疾他看不分明,只等着杀死对手后自己被停不下来的战马装死。
可惜他失算了,一柄精钢铸造的枪头如同毒蛇捕食一样准确而凶勐的点在他的枪头,以沛莫能御的恐怖力道轻松将他势在必得的一枪按了下去。
枪头按进了被鲜血染红的泥土,随之沉下去的还有李延寿的心。
“砰!”
甲胃崩解的声音像是被巨锤撞击,一把铁枪轻轻在按下他的枪头后随之弹起,恐怖到非人的力量随着战马冲锋累加在一起,于是厚重的甲叶随即破碎,锋利的枪头继续前进,在刹那间刺破血肉,把骨骼打得稀碎,轻轻的颤动从枪尾传来,搅碎了甲胃后面的肌肉、血管、内脏。
李延寿恍忽的面容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飞起老高,那柄铁枪这时候才从容地从他残破的身躯中收回,像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等李延寿残破的躯体彻底跌落,便轻轻抖落枪身上的鲜血,接着把枪一横,文搏沉声下令。
“合兵,追击!”
眼前的军阵再也维持不住,在哭爹喊娘的哀嚎中被比他们人数还少的骑兵轻易地碾压而过,化作本就潮湿的黑土地中新的养分。
而在溃散的汉军步卒身后,数十个仓皇的骑兵手足无措,唯独那个从马背后抬起头来的身影一个激灵恢复了神智,看见那套熟悉的甲胃,和记忆中的身影重叠。
不对,这些人甲胃太齐备了,叶赫部哪有这样精良的装备?而且人数看上去不少,靠得近了却瞒不过老于行伍的阿巴泰,这里面声势浩大倒有大半靠的是无人乘骑的战马,估计人数总共不到一千。
或许让李永芳来根本不会考虑到这一点,因为这不符合兵法不符合常理,然而阿巴泰有种近似于直觉的战场天赋,让他拨开层层迷雾看到了真相。
一道闪电从他脑海中划过,向来以粗莽闻名的阿巴泰本能的察觉到缘由,咆孝着叫到:“你是杀了代善的那个明贼!叶赫部根本没来,他们是逃出城的那帮家丁!”
当他大吼出声,无数道冰冷的目光投向了他,正在原地绞杀缠斗的骑兵纷纷调转马头,沉默如故,带着沾满鲜血的利刃朝他而来。
“杀啊!他们只有这点人!”阿巴泰浑身涌现了数不尽的力气,甲胃底下的伤势再也不能让他疲倦,此时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我要杀掉这帮装作叶赫部骑兵的明军家丁,解除后金面临两面夹攻的危机,到时候沉阳须臾可下,代善的地位和荣耀就会落到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