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乌云在这片土地上空降临,哪怕最懵懂的孩子都意识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机近在眼前。他们常年不出祭坛的大巫师亲自登上高台向民众宣布了白骨妖兽来袭之事,然后文搏亲手抓来一只狰狞可怖的妖兽让在场苗人观看。
那嗜血而残暴的妖兽显然比大巫师的宣言更加可靠,本来还尚有疑惑的苗人立刻动员起来,在族长图麻骨的带领下准备构建防御工事。
大巫师本就在苗寨外用他引以为傲的巫术布下了庇护族人的阵法,配合他黑杖、骨玉两大神器与他的巫术本来是足以抵抗妖兽大军短时间内不至于失陷。但是黎族的进攻显然打乱了文搏原先的计划,所以必须防备这些对苗族知根知底的当地人破坏阵法攻陷七里峒。
所以此时构筑的防御工事倒有大半是为了黎族而设立,说到如何建立对抗人类的防御工事,文搏就有了充足的经验。他与族长图麻骨商议之后,决定凭借着山地优势,设计出一套较为粗疏但是实用的防御体系。
总体而言就是阵法和大巫师负责对抗妖兽,直接放出缝隙任由黎族人进入内部防御圈陷入到层层叠叠的战壕和土墙、街垒之中,拖延他们的步伐然后清理。
在文搏的指导下,苗人们开始挖掘战壕,修筑简易的防御工事,设置陷阱。同时,少数的弓箭手们在制高点上布防。哪怕妇孺也帮着紧急削制竹矛作为武器补充,一时间七里峒苗寨当中人声鼎沸,原本因为这个大难临头的消息还焦虑万分的当地人逐渐在仅仅有条的工作序列中暂时忘却逃避,而是专心致志的投入到防御当中。
为了提高阵地的坚固度,文搏就地取材教导当地苗人用木棍、竹竿、藤蔓等材料构建了临时拒马和木栅栏。这些拒马和木栅栏不仅能够有效阻止敌人的步兵冲击,还能分散敌人的注意力,为藏身其后的战士创造更好的机会。
除此之外,族长图麻骨自告奋勇,决定带领苗人中的猎户们利用地形的特点,设置陷阱。
他们不避风险的趁夜色离开七里峒,进入到山林当中选择最有可能通过的道路挖下深深的陷阱,覆以树枝和树叶,使得敌人难以察觉。同时,他们还在森林中布置了绊索,一旦触发,就会掉出滚落的巨石或者倾倒的大树,给敌人来个措手不及。
这样的设置对于妖兽可能不过是不值一提的戏耍,同样也因为这个原因,妖兽不大可能选择人类通行的道路。但是黎族人终究还是人类,他们在这个过程中极有可能在山路当中落入陷阱,这样不断地流血损失必将极大地降低苗寨压力。
在阵地的后方,妇孺们不忘设置了临时的医护地点,为战斗中可能受伤的勇士们提供及时的救治和补给。实际上在场之人心知肚明,如果在这样的战斗中受伤,大概是等不到恢复再上战场的机会。
要么战斗结束他们赢得胜利,要么失败就全都死于此地。但是这样的设置显然鼓舞了苗人信心,让他们觉得不论大巫师还是族长都有着必胜的信心。
金瓶儿也没闲着,她发现自己的疏忽导致取得的骨玉是个假货,哪怕大司命并未因此追究她的责任,但是这份惴惴不安驱使金瓶儿比谁都表现得认真。几乎无日不前往外界探查白骨妖兽与黎族的进军情况,而随着金瓶儿的汇报,所有人都知道,迫在眉睫的一场战斗即将来临。
“情况不容乐观,随着妖兽不断接近,他们裹挟的野兽也逐渐异化成为妖兽,这样一来规模远比我们预估的要大上许多倍,只怕原有阵法也难以抵挡。”金瓶儿忧心忡忡的小声诉说着她最近的发现,按照预估,苗寨原本的阵法配合大巫师的巫术是足以抵御妖兽大军。
可现在看来只怕力有未逮,金瓶儿这是在暗示文搏早做打算,最好趁着妖兽尚未完全堵死退路之前带走骨杖、骨玉。至于这里的苗人,就只能祝他们好运了。
在金瓶儿想来,文搏虽然表现得比较看重人命,但是这等时刻若是因为几千苗人性命导致兽神复活,那天下都要遭受巨大劫难,可就不止几千条人命能够弥补的了。
然而文搏却坚定地摇摇头,正要吐露一个他刚得知不久的消息,“咱们并非孤身而战,还有援军正在赶来,到时候正好把这队妖兽两边夹击,一举歼灭!”
金瓶儿不由一滞,他们的援军算起来也就“朱厌”、“雷神”,这两人本来身份金瓶儿已然知晓,说起来的确实力不凡,可是加上他们只怕也不足够歼灭那么多的妖兽。
倒是小白若有所思,何况她还知道文搏手里的玄火鉴蕴养了一段时间,再次发动威力削弱版的八荒玄火阵也不在话下,真到了危急关头大不了破开一条生路,总能逃生。
可是不等小白出言解释,忽地在他们屋外、七里峒的上空突然爆发出一声如犬吠般的巨大咆哮,声动四野,彷佛将整个山脉都震动了起来。就连他们三个这等修行人物,竟也觉得耳中嗡嗡作响。
三人都是一惊,对视一眼后几乎同时撞碎竹窗跃了出去,只听这声巨响兀自回荡在七里峒山谷之中,远近都有不绝于耳的回音不住响起。此刻七里峒里的所有苗人都被这巨大声音所惊,原本的平静瞬间打破。
七里峒中哪怕有值夜的苗人战士在努力维持秩序,可是那等混乱情绪依旧不断扩散。视线所及之处,无数的苗人纷纷冲出屋子,远远望去,面上都有惊恐神色,许多人口中不停叫唤着同一句话,但他却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走,去祭坛!”文搏当机立断,首要任务还是确保防止妖兽进入的阵法没遭到破坏,小白和金瓶儿自无二话,三人转眼间便出现在祭坛,恰好遇上了忧心忡忡的大巫师。
反而到了这里,三人已经不用询问便知道那巨响源自何处,因为犬神雕像此时正发出盈盈黄光,仿佛朝着月空仰天长啸。
不过大巫师依旧出言解释:“犬神示警,只有到了有亡族灭种的危难时刻才会如此。自我成为大巫师以来,从未有过这般景象,往上追溯千年,犬神也只发出过一次警告而已。”
至于上一次犬神示警发生在何时,大巫师已经不愿再提,可是他言语中的慌乱让这位一直表现得极为镇定的老者此时都看上去有些失措了。
而在祭坛之外,原本闪烁着星光的夜空里,突然开始聚集起浓厚的乌云,将漫天星星都逐一掩盖。那层层乌云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风云变幻,诡异之极。
让本就因为犬神示警而惶恐的苗人愈发慌乱,他们忍不住发出了惊恐的叫喊,无数人开始乱跑乱走,也不知是谁在带头,许多人朝着祭坛所在的山峰开始跪拜起来。
这等情形放在平日无关紧要,可如今随时都可能遭到黎族和妖兽袭击,就连一些苗人战士都放下手中戒备开始祈祷,那就足以酿成致命的大祸。
文搏更是看出那怪异的黑云必然是有修道者从中作祟,意味着黎族的敌人极有可能已经非常接近,这时候必须维持好纪律。所以他直接留下小白和金瓶儿负责保护大巫师,自己飞身一跃,朝着族长图麻骨所在之地遁去。
沿途所见,随着黑云越来越低,七里峒里的苗人连呼吸似乎都越来越是困难,众人皆大骇,纷乱之像更是明显。一片悲凉之情弥漫而出,本来因为逐渐牢固的工事和众志成城形成的信心此时被犬神的示警打破,所有当地人沉浸在不可逃脱的宿命恐惧之中几乎失去了抵抗之心。
很快文搏便到了七里峒外围工事之中,只见图麻骨向苗人战士大声嘶吼,手臂用力挥动,可是那些原本勇敢善战的苗人此时无不双腿颤颤望着天空乌云朝向祭坛祈祷,根本没有一丝战意。
图麻骨的大声疾呼根本毫无作用,让这位朴实的汉子焦急万分却没有丝毫办法。
文搏哪管他许多,瞬间出现在图麻骨身侧,从他腰间取下一柄钢刀奋力一挥,汹涌如潮水的杀意与气劲立刻便将跪倒一片的苗人冲刷得脸上手上鲜血直流,刺痛当即让在场的人醒悟过来。
“回到自己岗位,否则,死!”文搏冰冷的话语显然比图麻骨的苦劝更加有效,在场的苗人认出了这位连大巫师面子都不给的煞星身份。不论是妖兽还是灾劫都尚未临近,但是触怒文搏,谁都不知他会不会立刻让死亡降临。
所以不论诚心还是虚假,这里的苗人战士终究还是逐渐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心有戚戚的对着外头阴沉的夜色做出防备模样。
而族长图麻骨也终于松了口气,忧心忡忡的对文搏说道:“必定是有巫师动手,还请阁下帮帮我们。”
文搏默默点头,这黑云来得蹊跷,不过他也难以确定这是白骨妖兽的神通还是巫师的手段,此时更不能贸然进入山林之中与敌人交手。
换句话说,不是因为山林之中的敌人看不见,而是在文搏的感应之中,七里峒之外的山林,已经全都是充满敌意的戾气与杀意。黑暗之中,全都是敌人。
就在这边苗人在文搏强压之下勉强维持阵地之际,忽地天空黑云之中一声诡异巨响,如惊雷,如兽吼,瞬间黑云如被燃烧一般,大放光芒,云里云外到处是炽热金光。
片刻之后,云层深处轰隆声中,一团巨大火球从天而落,带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但在最中心处,却彷佛还燃烧着奇异的黑色火焰。未及地面,周围树木尽数焦枯。苗人大骇,惊呼四起,但这火球下冲之势头何等迅速,还不等苗人跑开,只听破空之声锐响而至,“轰隆隆”急冲而至,就要撞到地面之上。
毫无疑问,下一刻这团火球将会把地上的人们尽数裹挟其中化作燃烧的火把,惨不忍睹的景象即将出现,一时间哀嚎声几乎直冲云霄。
“大人,救救我们吧!”图麻骨神色惊恐无比,大声向文搏求救,可是文搏却示意他冷静,同时视线看向了山顶祭坛所在。
只见那座处在半山腰的苗人祭坛,那个山头平台之上,被熊熊火焰火光照亮的地方,一个枯瘦佝偻的身影凌然而立,握着一柄与他一样佝偻嶙峋的手杖昂首望天。
毫无疑问,那人正是苗族的大巫师,在他出现的瞬间,这山谷之中,响起低沉而神秘的声音,如低语,如幽冥,回荡缠绕在七里峒的每一寸地方。
在场的苗人无不喜形于色,正如文搏预料一般,红色的光芒闪烁了一下,点亮了漆黑的夜色,随即迅速变大,以站在那个山间平台的大巫师为中心,朝着那黑云中落下的火球射去。
“轰!”一声爆鸣响起,即将落地的火球陡然熄灭,然后凌空解体一般化作灰烬,最后落下的时候竟只是呛得尚未来得及躲避的苗人咳嗽连连,除此之外半点效用也无。
“犬神保佑!苗族万胜!”图麻骨适时的喊出口号,刚刚还士气低落的苗人战士们立刻鼓舞勇气,严阵以待。
而也正是此时,喊杀声从外头传来,夜色如血,无数兵刃寒光,在瞬间纷纷亮起,划过半空,照亮了许多狰狞可怖的勇士。那是一群胸口有狰狞熊头刺青,奔腾咆哮,从黑暗中疯狂冲出如同狂兽的男人。
当先一人,身材高大无比,赤裸的上身伤痕累累,手持巨大石斧,光是站在那里就给人带来无尽的压迫感,正是黎族的族长。
只是此刻他脸上表情在愤怒狰狞中有些难以克制的不满,显然按照原本计划,黎族的战士们就是要在巫术的掩护下发动奇袭。可是巫术瞬间被大巫师破去,当他们自以为是的奇袭在发动初期更是遭受了接连损失,光是在山路中就损失了近百剽悍的勇士,虽然并不是全都死亡,可是那些棘手的伤势让这些人都无法投入到作战当中,甚至还需要人照顾。
而黎族的族长见到七里峒前方那纵横起伏的沟壑与街垒时,哪怕他并不懂中土人的战争艺术,但是对于厮杀的本能已经在告诉他,这看射去不起眼的壕沟足以填上所有黎族人的性命都无法跨过。
“阿合台!继续!”可是黎族的族长一咬牙,朝着夜空发出长嚎,随即依旧带着族人奋不顾身的投入到眼前如同天堑的沟壑当中。
因为在他们身后的夜色当中,无数个黄橙橙或绿莹莹的眸子正贪婪地盯着他们后背,身后的妖兽不只是他们援军,更是黎族的督战队。
后退,死路一条,前进,至少还能一拼。
话音才落,彷佛映衬着他的话语,黎族无数战士齐声嘶吼,如野兽吠月,带着无尽疯狂,纷纷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