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黎族的偷袭没了巫术掩护又被防御工事阻碍变得异常艰难,黎族的族长和巫师阿合台心急如焚,但是作为苗族的族长图麻骨而言就是喜不自胜了。
黎族的骁勇剽悍的确吓了他一大跳,作为族长,图麻骨再清楚不过这几百年来苗人在大巫师的庇护之下已经很少发生大规模战斗,也不用为了生计在十万大山的穷山恶水之中挣扎。
种种原因导致了如今的苗人早已不是当年那般善战,可是黎族人却因为失去了神器导致他们一直在最艰苦的环境下生活,光看那些如同熊罴般的勇士就知道他们胸中积累了多少怒火,借此磨练出了何等坚韧强悍的体魄。
可是防御工事的提前构筑让苗人不用直面和野兽一般凶悍的黎族人,壕沟和街垒形成的阻碍让黎族的骁勇没了用武之地,一身力气也只能消耗在曲折的泥泞陷阱当中。
而苗族的战士可以从容的用长矛和弓箭不断地给敌人放血,就像眼下这样,哪怕黎族的勇士各个强悍到不可思议,并无坚盔固甲保护的粗蛮汉子就凭着一身钢筋铁骨在长枪如林的工事中用性命蹚出一条活路。可血肉之躯终究挡不住层出不穷的枪矛箭矢,那些强悍到不可思议的黎族男人带着撕心裂肺的怒吼和恨意前赴后继的扑倒在壕沟当中。
即便如此他们也未曾停下,同伴就抓起他们倒下的尸体当做掩护或是充作垫脚石,头也不回的朝着七里峒苗寨之中挺近。
可谁都看得出,这样舍生忘死的攻势固然震撼人心,全部靠的是当先那名勇不可当的黎族族长用他手中磨盘大的巨斧披荆斩棘开辟出一条狭窄的通道。苗族的战士稍有不慎就会被他抓住枪矛连人带兵器从工事后方拔萝卜一般扯出来,然后沉重的石斧就会无情的斩碎苗人的身体,飞溅的血液方才能消解黎族族长的愤怒。
可他无论如何都只是肉体凡胎,一口气泄了,那就距离死不远了。
“加把劲!把他们打下去就胜了!”图麻骨用这苗人的方言大声鼓劲助威,文搏脸上却没有一丝喜悦之意。因为他清楚地知道目前只不过是一开始的试探,黎族的巫师仅仅尝试了一次,被大巫师压制后就躲藏起来不愿动手,而白骨妖兽至今像是不存在一般根本未曾路面。
所以文搏并没有丝毫放松,他的存在感随着他刻意收敛自身气息变得微不可闻,甚至连图麻骨都忘记了身边这位强援的存在感,只是一个劲的鼓舞士气并且拉弦开弓朝着下方黎族一通疾射。
而到了此时,黎族的族长也快成了强弩之末,他的脸上忍不住的惊慌已经快要压过一时激发的血勇。苗人的大巫师之名,在南疆对其他四族简直就是一个恶魔般的存在,此时此刻,他更深深体会到了这一点。
若是仅仅如此也就罢了,他愿意用勇士们的血肉蹚出一条生路为阿合台创造机会。然而谁知道向来孱弱的苗人居然用了狡诈而凶残的中原人才喜欢的法子设下重重阻碍,这几百步的道路如同天堑,已经快要把黎族勇士的血放光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仍没有下令撤退,反而抬头看天,举起了那硕大的石斧,上面早已因为不断地劈斩行车无数裂痕崩口,上头的血液凝固如黑色的墨。
“阿合台!再不动手,我们就都要死了!”
几乎就在他仰天咆哮之后的刹那,夜空中猛地再度燃起火焰,炽烈澎湃像是突然透明了一样。接着在半空化作恐怖巨兽,风助火势,火更高涨,风云变幻不停,如奔腾的大海咆哮不止。
随后有笑声,轰然传出,带着轻蔑与敌视。然后再一片火海当中,一个身披熊皮的人影露出本相,周身上下尽是火焰,从半空中俯视下来,如高傲的神只。
文搏陡然见到竟有人在自己面前展露火系神通也好奇的仰天望去,猜到那人就是黎族的巫师阿合台。
只见阿合台在半空中手臂挥舞,做了一连串诡异动作,片刻后如有神秘力量在他身后嘶吼一声,顿时满天火焰腾起,疯狂流动。
最后一声巨大爆响,刹那间从天空中落下无数火球,带着熊熊火焰,冲下人间。
一时间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刚刚一开始出现的火球固然被大巫师接下,可这下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火球,大巫师如何抵挡?
文搏却并不忧心,大巫师就算挡不住,金瓶儿和小白这两个人对付这般声势的巫术不在话下。而真正值得文搏注意的东西只怕这才到了出场的时候,因为那择人而噬的凶戾气息几乎近在眼前了。
大巫师却无法考虑那么长远,他眼前的首要目标就是挡住这厉火如同天劫般降临在七里峒当中。随着他一声低呼,山谷之中的红光几乎在同时亮了起来,远远望去,虽然仍看不清他的脸色,但那个瘦小身影在威力惊人的漫天火焰下,却显得格外苍老。
此刻众人看得仔细,原来那片红色光芒就是从站在山间平台上的大巫师身上发出的,准确地说,是从他手中一根木杖上发出来的。那木杖颜色漆黑,立起来竟然比大巫师整个人还要高大,尤其是木杖顶端,还镶嵌着一块非金非玉的奇异石头,在大巫师神秘巫力催持之下,散发出越来越是强烈的红色光芒。
黎族人看到这一幕顿时骚动,无数战士在瞬间红了眼睛,黎族族长,那位巨人一般的勇士更是一声大吼,彷佛带了两百年深深不尽的仇恨。
“熊神的神器,骨玉!”
那声音凄厉而凶悍,声动四野,瞬间所有的黎族战士一起嘶吼,纷纷涌上,本该衰退的气势在这一刻又一次重燃。
“要出手吗?”金瓶儿已经拔出紫芒刃,合欢铃也系在手腕上随时准备发动,可她拿不准时机便向小白请教,毕竟九尾妖狐别的方面不好说,对于危机的察觉那大概是异兽当中数一数二。
小白柳眉微蹙,却不是看向天空中那耀武扬威的身影催动火球,而是望向阴森的黑夜当中。
“大巫师要是撑不住,你看着点,我大概是没法帮他。”
金瓶儿不由一愣,为何你没法出手?就在她疑惑之际,只见大巫师手中骨杖猛地往上一递,随后红光暴涨,向天而起,迎着那些巨大火球,形成一道血色屏障,笼罩在七里峒上空。
无数的炽热火球,几乎在同时间撞到血色红幕之上,巨大的爆炸声回荡在群山之间,炸起了一团团巨大的红焰。
大巫师双手高举过顶,那根高大的木杖直指天际,全力与天空中那个神秘人物对抗着。只是随着时间流逝,从天空中传下的压力越来越大,几乎已经到了非人的地步。
大巫师心中震骇,黎族之中,千年以来从未有过这等奇术异法,否则在两百年前那一场决定二族命运圣器的决战中,他们早就用出来了。
可是,摆在他面前的,天空中那个神秘人物,此刻却彷佛如不可战胜的战神。大巫师的心底骇然的同时也闪过一丝庆幸,还好听从了文搏的话语早做准备,心里也有了预告。黎族巫师表现出的手段果真应验了对方的判断,那个在南疆流传了数千年的神话当中的神秘恶魔,真的苏醒了。
大巫师胸有成竹,如今既然有了准备,那就不会让对方得逞,可就在他奋力抵抗阿合台之际,忽地只听见七里峒外头,远远传来一声尖啸。
这啸声仿佛从天际而来,连绵不绝,却沉闷的又似从九幽地底而出,满布杀伐之意,其间有深深不尽的凶厉,滚滚而来。
刹那之间,就在这血火遍布的夜色里,整个七里峒群山之间鬼哭之声大做。无数猛兽嘶吼咆哮声音震动山谷,奔雷阵阵,轰然涌来,如大海波涛巨浪,将七里峒这座小岛顷刻吞没。
大巫师霍然变色,金瓶儿同样意识到小白所言何意。她立刻向祭坛外头探头看去,却见一道白衣身影早已离开祭坛,飞奔而去。
至于处于最前的文搏所见所闻最是分明,他轻叹一声,“终于来了。”
随后抬头望向阴森的群山之间,那刺耳的尖啸声连绵不绝,仿佛有黑云在山中翻涌,在前线抵抗黎族的苗人们惊惶失措,甚至忘了维持阵线还击,一时间被士气大振的黎族突破数道关隘不得不暂时败退据守后面的工事。
冰冷的风吹过,这一次带着不同寻常的恶臭,那是各种野兽用以标记地盘的气味和本身污秽的气息糅合在一起形成的刺鼻味道。文搏却顾不得嫌弃这等令人作呕的气味,他侧耳倾听,那奔腾的脚步声音几乎每一步都踏在心脏上一样越来越近。
直到最近的山头后方出现了第一个庞大身影,那白得如同玉一样的骨骼在这片黑夜中被火光照耀得格外刺目,但在它身后那三对色彩斑斓的翅膀却异样的美丽,只是这般美丽的翅膀却生长在一具除了脑袋外全身只剩白骨的巨蛇身上,却显得格外恐怖。
这是一只将近有三丈之长的白骨妖蛇,震动着身后骨骼之上的三对翅膀,蛇头上的蛇信不停地吞吐着,喷出一股股黑气。
片刻之后,从这只白骨妖蛇的身后,身旁,乃至连绵起伏的群山山脉,七里峒周遭山谷山峰之上,在无尽鬼哭的声音之中,涌出了无数各种怪异的妖兽异族。
似乎这满山遍野的野兽飞禽都发生了怪异变化,不是被杀戮掉了,便是变做了攻击性特别强的妖兽,走到哪里都会出现,都会被攻击,委实难缠。
它们发出刺耳的尖啸声带着残忍的杀意从山上冲了下去,扑向这七里峒苗寨之中惊恐万状的人们。
如此精妙的时机,即使是人类的统帅也不敢说能做到更好。白骨妖兽不愧是天生的掠食者,它们不需要学习系统的知识或者积累经验就能洞悉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此时负责法阵抵抗白骨妖兽的大巫师因为被黎族的巫师牵制了精力根本没法兼顾法阵,只能依靠其自动运转的能力维持阵法不缀。这等情况下若是寻常妖兽倒也罢了,但是那白骨妖蛇却是非同小可。
只见白骨妖蛇甩来的巨大尾巴一击,所过之处那些不知已经活了多少岁月的巨木一起被这只妖兽如摧枯拉朽一般扫到一边,发出哗啦啦嘈杂声响。其间更直接砸到了许多个子较小的妖兽,又把躲闪不及的黎族人摧枯拉朽般卷走几个,顿时哀嚎声四处响起。
然后巨尾带着千钧重力轰然砸在了七里峒苗寨的防护阵法之上,本来应该固若金汤的阵法瞬间岌岌可危,荡起一阵阵碎裂的红光,仿佛下一刻就要崩塌。
更致命的是空中的阿合台察觉到大巫师的捉襟见肘,不惜再度催动黑巫术将天空中火球燃起更多,整个苍穹都在这一刻被他点亮,变得摇摇欲坠一般令所有人感到心忧。
“咦?你的法宝已经准备好了,我还以为你没带呢。”小白不知何时出现在文搏身边,只是文搏这会儿并不在图麻骨身边坚固的营垒之中,而是潜藏在黎族人和妖兽堆叠如山的尸骸间隙之中,也不顾恶臭与血腥,握着那柄熟悉的虎牙伏低身子等待机会。
文搏悄然回头看了一眼小白,并没有回答这种无关紧要的话题,在周一仙那儿学得五鬼搬运的法术后,文搏虽然没有什么储物戒的手段,但是从此就不怎么为随身装备发愁,这会儿潜入到距离白骨妖蛇极近的位置取出虎牙,就是在等待一个擒贼擒王的机会。
“什么时候动手?”小白见到文博不说话不以为意,同样跃跃欲试,她虽然并非人族,但是对于妖兽这等连寻常野兽都能感染成为同类的手段同样不喜,哪怕镇魔古洞中那位兽神与她也有几分交情,可作为天地造化而生的狐妖,天生趋吉避凶乃是本能。
然而文搏依旧任由阿合台与白骨妖蛇大发神威,将本就摇摇欲坠的法阵和大巫师压迫得几乎随时会崩溃。可文搏就是无动于衷,在她看来,已经有了重创白骨妖蛇的机会。
身后的厮杀声愈演愈烈,黎族人爆发最后的血勇冲进营垒与壕沟之中与苗人展开白刃搏杀,妖兽奋不顾死的撞在法阵上用自己污秽的血削弱岌岌可危的光幕,大巫师颤抖的手高举空中念诵咒语施展晦涩的巫术。
哪怕金瓶儿也几次出手解决潜入靠近祭坛的小型妖兽为大巫师护法,唯独文搏现在就像一块亘古不变的山石,任由风吹雨打都不改其志。
“喂!再不动手,来不及了!”小白真有些急了,她低声催促着文搏,正要用手一推,谁知文搏在这时候木讷的双眸闪过一丝灵光,低声说道:“来了!”
小白一怔,什么来了?她尚且疑惑之中,却见西方漆黑的夜色中响起无边梵唱,一尊佛陀坐像双手合十低眉垂目而现,而东方青光涌现,太极图流转如烟化作数万柄凛冽剑光。
“真有援兵!这下真能将它们一网打尽了!”小白诧异的想起文搏曾对大巫师和图麻骨说过的援兵,她还以为只是为了增添信心,最终还是要靠他们自己动手解决白骨妖蛇,勉强击退这次兽潮就算成功。可现在不问可知便能看出来者身份,有这帮援手,那说不定就能彻底剿灭妖兽,小白如何不大喜过望?
可他转头一看,身边哪还有文搏身影?大惊之下她下意识的抬头往上一看,夜幕中的漫天火光黯然失色,唯独一道流星从地面拔升跃向天空,一点乌金色的寒芒如同清晨擢升的朝阳,射向了白骨妖兽那空洞而凶恶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