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的是那日。
云奚眨了眨眼,将突然而起的泪意生生逼回去,翻了个身没看他,淡淡回,“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
流了那样多的血,剜骨坠心的痛,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也在渐渐消亡。
谢珩没说话,径直脱了靴上榻去搂她,温热的手掌轻轻搁在她小腹处。
许久,才轻声道:“我在望悲寺给他立了排位,等过些日子你好些了,我们一起去看他。”
云奚紧咬着唇,没吭声,眼里悄然淌下泪来。
“我们别再闹了好不好?”
他埋首,在她脖颈处深深叹气,“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强逼你,恨我毁了你的亲事。我又何尝不恨你,恨你不听话,恨你非要忤逆我,离开我的身边。”
两个人都是一样的自私,也是一样的执拗性子,固执起来,都恨不得拉对方下地狱。
“我是真的恨你。”
谢珩闭着眼,眉宇间满是沉痛,“那个孩子……我都不知道那日他在你腹中痛不痛。你怎么这么狠心?你说下不了手杀我,怕祖母知道了怨恨你。那你怎么狠心杀他?”
云奚在他怀里轻颤双肩,忍不住微微啜泣。
她何尝不想留那个孩子。
那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可她喝了那么多的避子药,每一碗都在生生催他的命。
她留不下他。
现在想想,或许是因果报应,从她顶了江沅身份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活在地狱里。
所以她算好了时机,在他面前服下药,要他也痛苦不堪,同堕地狱。
坏吗?
她真是这世上顶顶坏的人了。
云奚再也抑制不住,转过身来,将头埋进他怀里痛哭出声,双手死死揪着他的衣襟,哽咽不能自己。
哭累了,便在他怀里沉沉睡去,眼角还挂着泪。
这夜里,两人同枕共眠,都是因失去了亲身骨肉伤心欲绝的年轻父母。
云奚的身子养了一月。
谢珩夜夜过来陪她,用膳喝水,洗面净身,事无巨细,皆他亲自伺候,亲手操持。
在外清流矜贵的探花郎,照顾起人来,也是格外纡尊降贵,得心应手。
只云奚总不肯他碰,赶他走,“你新婚燕尔,总来我这里做甚么?快些回去陪你夫人。”
她不知,自他大婚过后,每一日他都是如此。
谢珩只当没听见,照旧接了绿绮递过来的湿帕替她擦手。
“你做再多也没用,我是不会原谅你的。”夜里,他搂着她入睡,她又冷着张脸提醒他。
“妹妹不必原谅我。”谢珩感受着怀里久违的温暖,“我想明白了,既然我们都恨彼此,那就这么过下去罢。”
他不怕日子冗长,他只怕身边无她。
云奚气极,抓起他揽在腰际的手臂,狠狠咬上一口。
她用足了力气,血腥味瞬间蔓延在嘴里,锋利的牙尖也深深陷进肉里,要他痛,要他疼,要他知道放手。
谢珩眉眼不动,任由她咬。
她最后也咬酸了,一嘴血淋淋的放开他,口中都是腥锈气,令人作呕。
谢珩掀被下榻,也没管自己手臂上的伤,先去桌上倒了杯茶水给她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