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上下来,她和云奚同坐一辆马车。
“你别怨他。”江沅抚着腹,轻声对她道:“他也是没法子,他父母以死相逼,我又拿腹里的孩子压他,他只能对不住你。”
又幽幽叹,“你也别怨我。我没有谢家倚仗,若再不想法子给自己留个孩子,我在江州如何安稳。”
她到底与云奚是姐妹。
两人心意相通,连用的法子都是一样,洞房花烛夜,她在一声声虚无缥缈的“妹妹”中成全了自己作为陈家夫人的体面。
“我不怨他,也不怨你。”云奚黯淡垂着眸,看她高高隆起的腹,轻轻问,“几个月了?”
“快七个月了。大夫说,看着是个姑娘。”江沅抿着唇微笑,眼里有着身为母亲柔软的光。
“真好。”
云奚的眼里也是释然,她褪下腕上的一只白玉莲子手镯,放去她手上,“自此一别,怕是往后相见就难了。这个镯子,就当我提前赠她的满月贺礼罢。”
马车直接到船泊码头,云奚扶着江沅下车,把她送到陈淮安手里。
昔日两人差一点就成恩爱夫妻,如今却只能生疏见礼。
“陈公子。”
云奚是真的释然了,看着他,淡淡笑了笑,“送君一别,愿君与尊夫人,鸾凤和鸣,恩爱绵长。”
陈淮安也默默注视着她,心里说不出的钝痛,满腔的话梗在喉咙里,最后只能化为一声颓然萧瑟的暗自叹息。
说什么呢?
她方才那一番话,已经犹如一道天堑,生生将他们分隔开。从今以后,他们是这世上再无相关的两个人。
他到底什么也没有说。
解缆开船,渐渐行入湖,只见水天一色,风帆点点,晚霞亦是灼灼。
身怀六甲的夫人轻轻自身后搂着郎君的腰,温柔低语喃喃,“夫君,忘了她罢,往后有我和腹里的孩子陪着你。”
他们之间隔着一个鲜活灿烂的生命。
陈淮安默了默,终是回过身,轻轻将身后的江沅揽进怀。
月亮一点点升起来,满江渔火亮起。
云奚回了棠落园,就把自己关进了屋子里。
谢珩下值过来,绿绮哆哆嗦嗦回他的话,“姑娘自回来就不说话,只将自己一个人关进屋里,谁叫也不听。方才夫人也来过了,敲了许久的门才离开。”
谢珩却没那么好的性子,不悦蹙着眉,冷冷吩咐,“不开就砸了!”
房门四下裂开,他踩着一地狼藉进去。
床榻上,姑娘抱膝坐着,见他进来,缓缓抬眸看了过来,满眼满脸的泪。
于是蓬勃而起的怒意一时又化成了心疼,他走过去,轻轻将云奚揽进怀,“怎么了?”
他声音极是温柔缱绻,“绿绮说你晚膳都没用。”
她埋首在他怀里,颤抖着肩,哽咽不语。
“就这么伤心吗?”
他抚着她乖顺的发,问她,又长长喟叹一声,“看见他夫妻美满,知道他很快就要当父亲了,很痛苦吗?既然如此,为何妹妹还不放下呢?你们的那些过往对于他来说已经是过去了啊!过去的终究会过去,没有人会一直停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