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什么是江湖
夜幕降临，恺撒终于抵达了千鹤町。他把摩托车停在路边，四下眺望，北望出去工厂云集的地方是埼玉县，南望出去是灯火通明高楼林立的新宿区，这个小镇位于东京都和埼玉县的交界处。
此刻刚刚下班，街上渐渐热闹起来，风韵犹存的老板娘站在门口跟熟客打招呼，鱼贩和水果贩都把摊位摆到了街面上，街上弥漫着章鱼烧和关东煮的味道。
他张开鼻翼呼吸街上温暖的气息，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人间。
烟盒中还剩最后一根，点燃这根烟深吸一口，恺撒靠在那辆伴他一路的SUZUKI Rm250越野摩托上，随手把烟盒扔在风里。这一路上他都靠抽烟顶着，抽得非常珍惜，困得不行了才抽上半根提神……对他来说蹲在高速公路旁边抽烟屁股真是难得的经历。
现在终于到了目的地，不用节省了，大口抽着烟欣赏街上的女孩，感觉真好——虽说放眼看去全无美女，不过对他这个死里逃生的人来说，穿着高筒靴的罗圈腿妹子们也分外妖娆——活着的感觉就是好。
只是没抽上两口就有人重重地敲他的车头，恺撒扭头一看，居然是个路过的老太太。老太太黑着脸指指他的烟卷，又指指被风吹得满地打滚的烟盒。恺撒灰头土脸地走过去，把烟盒捡起来送进分类垃圾箱，再把香烟摁灭……这下可真是虎落平阳，丢个烟盒都有黑面老太太出来阻拦。
可恺撒还是习惯性地对老太太笑笑点点头，表示他对平民百姓的禁烟诉求很理解。
他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袖子却被拉住了，扭头一看还是黑面老太。老太太从购物袋里掏出一个面包塞在恺撒手里，拍了拍恺撒的手，露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情，又摸出一盒酸奶也塞进他手心里。
恺撒眨巴着眼睛，看着老太太佝偻的背影渐渐远去，又扭头看了一眼摩托车的后视镜，后视镜里的人从脖子到脸都是黑灰，头发脏得黏成一片片，因为一路上寒风扑面居然还流着一点鼻涕……要不是那双海蓝色的眼睛恺撒都认不出自己来。
恺撒叹了口气，撕开包装袋，一口咬掉半个面包。
他一整天没有进食了。
他是在昨天傍晚醒来的，醒来和满舱的鱼睡在一起，渔船漂在海上，西边尽是橘红色的晚霞。
船长勉强能说几句英文，说他们远洋捕鱼归来，在距离海岸很远的地方捞到了恺撒。恺撒当时穿着充气救生衣，腰间系着皮带，皮带上插着沙漠之鹰……但身上除此之外，可以说是不着片缕。
好在恺撒急中生智编造了一个海难故事，说自己是一艘豪华游轮的警卫，和窃贼搏斗时不小心被推下水，所以随身带着枪械，至于没穿衣服是因为他有裸睡的习惯。他的航海经验很丰富，对船上的事说得头头是道，最后船长不得不相信他是一位落难的海员……并且诚恳地赞美了他肌肉练得不错。
按照好心船长的说法，渔船是要返回长崎港的，到港之后他会带恺撒去找警察，应该很快就能联系上那艘游轮。
但“警察”这个词惊到了恺撒，他想起一件要命的事。
因为非法入境和持枪恶战整个群马县的警察，他如今是警视厅的头号通缉犯，去警察局是绝对不行的。迫不得已，他在渔船靠近海岸的时候偷回了武器，再次跳进大海，仗着过人的游泳技术跟海水搏斗了三个小时，登上陆地的时候累得筋疲力尽。
这时他又想起另外两件要命的事，他不懂日文，而且没有钱。
他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是手腕上那块玫瑰金的潜水表。虽然已经进水不走了，但玫瑰金的壳子还能卖不少钱，恺撒用它跟路边的小混混交换了这辆破摩托和一身皮衣，那包廉价纸烟也是混混附赠的。
委实说，恺撒的记忆其实到他穿上齐柏林装具那里就断片了，只是依稀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恺撒见到了自己的妈妈，至于其他细节，他几乎无法回忆起来了。
但考虑到自己落魄到在一艘渔船上苏醒的现状，恺撒就是再怎么搞不清状况也反应过来了，“龙渊计划”九成九是失败了，同为下潜小组的路明非和楚子航如今估计也是生死未知。
只是恺撒现在也实在是没心思去关心路明非和楚子航的遭遇，一方面落魄的他无法找日本警察求助，另一方面是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联系上蛇岐八家和日本分部的人。
他曾经想过要不要干脆随便找一家便利店大闹一通以试图吸引本家注意，但是想了想最终还是作罢——因为先到的人肯定是街上巡逻的警察，蛇岐八家也没有功夫处理在便利店疑似发酒疯的外国醉汉。
而且恺撒心里对那个该死的象龟多少还是有点怨恨，他一想起通讯频道里那个用不咸不淡的语气让恺撒小组为了大义献身的声音，就觉得血压在不停上涌。
思来想去后，恺撒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迷路后，终于来到了这个名叫千鹤町的小镇——这里有学院在日本境内唯一的安全港。
所谓安全港并不是真的港口，而是秘密中转站。学院在世界各地设了几百处安全港，付钱请当地的人代为管理。有时安全港会被用来中转某些不可告人的货品，尤其是一些武器枪械，但更多的时候它们是闲置的。如果专员在国外活动时遭遇危险，就可以前往安全港避难。安全港会为专员争取宝贵的时间，在这期间内诺玛会调配资源组织营救。
来日本前诺玛给他们几个都准备了特别版的《行动手册》，提醒他们在日本境内应该注意的各种事项，其中就有这个安全港。它设置在一个“漫画网吧”里，看字面是既能看漫画又能上网的地方。
拐过路口，恺撒站在粉紫色的光幕中，几层楼高的霓虹灯招牌仿佛顶着夜空，粉紫色的光组成“曼波”这个店名。
“喔，这就是网吧么？”恺撒微微点头，觉得自己人生的经验值又上升了。
之前他对网吧的了解几乎为零，唯一的那一点点常识还是来自路明非——路明非告诉他，网吧是个江湖。
恺撒以前问他，你们去网吧都做些什么，路明非说干什么的都有，我主要是玩电竞，高二上学期的时候我们还有个战队，后面因为队友写不完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电竞事业才不得已荒废了。
其实路明非的本意是说各色人等出没，藏龙卧虎，大家抽着烟喝着营养快线潇洒地击键，个个都是屌爆的神情，蛮江湖的。但恺撒对江湖的理解只限于武侠小说中的概念，即为中国式骑士小说发生的舞台，不同组织的骑士为了各自的理念相互战斗，争夺一种叫秘籍的东西。
听说路明非在网吧里还组战队战斗，这更加让恺撒确信了这一点。因此他一直认为网吧非常神秘，它是个集会的场所，年轻人聚集在一起相互战斗……听起来很有气质，类似中世纪骑士团的议事大厅。在水下的时候，听路明非说起诺诺是在网吧里向他伸出卡塞尔学院的橄榄枝的时候，其实恺撒心里描绘出的是头戴黑色兜帽的诺诺，递给了路明非一枚象征着组织道义的黑金戒指的场景。
如此说来，面前黑金色的玻璃门确实显得很有气质，恺撒登上台阶，门自动打开，左右两排短裙黑丝袜高跟鞋的妹子一齐鞠躬：“いらっしゃいませ（欢迎光临）！”
恺撒心中涌起宾至如归的感觉，看起来网吧果然是有气质上档次的地方。他在第一印象上给这间网吧打了80分，不足之处是女孩的裙子太短，短得露出了丝袜边，有损格调。
一个女孩迎上来，恺撒把校徽递给她，直视她的眼睛。
校徽是秘党成员的信物，安全港的管理者都不是秘党的人，对龙族也一无所知，他们只看信物，信物对了就提供帮助。
“きれいですね，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好漂亮，谢谢）。”女孩眼睛一亮，甜甜地说。
恺撒满意地打了个响指，觉得对方已经了解他的身份了。
五短身材的经理走出柜台来到恺撒面前，一边鞠躬一边叽里呱啦。
恺撒完全听不懂这殷勤的胖子在说什么，他急需食物和饮水，他饿得快要虚脱了，但他委实是日文无能。
“米西？”经理居然智慧过人，猜出恺撒饥肠辘辘。
(同：饭——めし的发音）
恺撒欣喜地点头。
“死立扑？”经理并拢双手放在脸侧，很萌地看着他。
“No，no sleep，I just want food and the case.”恺撒尝试用最简单的英语和手势跟经理交流，他所说的case指装备箱，每个安全港里都会有一个装备箱，那是一口大型旅行箱，里面装满武器和应急物资。
“And I need puter.”恺撒比出敲键盘的动作：“puter.”
“哈伊哈伊！”经理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示意恺撒跟他走。
……
几平方米的小隔间里，恺撒摆弄着电脑。
隔间还没恺撒家的浴缸大，地上铺着榻榻米，墙上挂着浮世绘，细颈瓷瓶里插着一支娇艳的桃花。这里跟路明非所说的网吧完全不同，完全没有江湖的阳刚之气，灯光也是昏暗的，反倒有点阴柔诱惑的味道。
来到这里之前经理带着恺撒穿越了细长的走廊，走廊两侧都是窄拉门，看起来这间网吧里上网都是单间。
电脑是日文操作系统日文键盘，满屏幕的快捷方式恺撒都看不懂。但基本功能上日文版系统跟其他语言的版本没什么区别，恺撒打开浏览器输入“
这是专员在海外跟学院联络的标准程序，不是通过电话，而是访问学院的网站。学院主页上隐藏着一套密码验证系统，通过验证之后就会进入内部网络和诺玛对话。
“ERRoR 404：page Not Found”，一串黑色字符出现在屏幕上，这说明浏览器没找到这个网站，或者这个网站不存在。
恺撒的输入速度越来越快，“ 404：page Not Found”。
学院旗下的所有网站都不复存在，加图索家的网站也一样。恺撒试着登陆运通卡的官方网站，却发现自己那张无限透支的黑卡失效了，网站说他的卡号不存在。
他试着下载了一个Skype，想用网络电话打给学院，电话里只有一个冷淡的女声用日语说话，大概是告诉他这个号码不存在。
恺撒傻掉了，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失去了存在感。
他现在在一座日本小镇上孤立无援，没有吃喝没有钱也联系不上本部，甚至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是谁，即使死在这里也只是具无名尸体。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从前的自信很大程度上源于他那高高在上的家族，幕后黑手们时刻站在他背后准备着为他扫平障碍，而现在连幕后黑手都消失了。
恺撒终于反应了过来，现在的处境毫无疑问是因为蛇岐八家进行了网络屏蔽，那一台类似诺玛的超级计算机辉夜姬能够控制全日本的网络，包括电话、银行和互联网，这让他无法联系到位于美国本部的诺玛，一切混血种势力的网站在这里通通不受用。
“妈……”恺撒刚想低调地释放一下情绪，这时身后的门被敲响了。
他把门拉开一道缝，经理端着托盘站在门外，托盘中盛着一盘精致的糯米点心，背后站着一名穿红旗袍的女孩。女孩低着头，额发垂下来遮住了脸，只能看出身材苗条腰肢盈盈一握。
因为有女性在场所以贵公子的本能立刻发作，恺撒想也没想就把门打开，请经理和女孩进来。小小的隔间里挤了三个人，大家都得背靠着墙，否则就会胸贴着胸。
女孩撩起旗袍前襟跪坐在恺撒面前，接过经理手中的木盒放在榻榻米上。经理鞠了个躬，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恺撒有点蒙了，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他上下打量女孩，红色的旗袍紧绷在她年轻的身体上，旗袍的双臂双肩和后背都只是一层薄薄的黑纱，高高的开衩中露出网格的黑丝袜来，脚下是白色的高跟鞋。真是一件……纤毫毕现的衣服。
恺撒心底“咯噔”一声，心说这鬼地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