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指那种超强生命力以及接近次代种水准的黄金瞳么？”楚子航问。
“不，我不是说这个。王将是个怪物这点，我想大家已经达成共识了。”恺撒摇摇头：“让我真正从这些事情中感到疑惑的是，关于猛鬼众这个组织的真实实力。”
“我记得你昨晚问过龙马同样的问题。”楚子航说。
“是，我试探性的询问她猛鬼众在这场黑道战争中惨败的原因，究竟是低估了本家的实力还是单纯的无力抵抗。”
“她怎么说的？”路明非问。
“她给出的答案很有意思，‘两者皆有’。”恺撒淡淡地说：“当时我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可现在回想起来，这句话跟猛鬼众所表现出的实力其实并不符合。楚子航你还记得么？龙马仅凭几张网络上的照片和蛇岐八家在自卫队中开展的行动就能分析出‘本家找到了神的孵化所’这么重要的结论。听上去似乎很有逻辑，可无论是杀死神还是捕获神，对于蛇岐八家来说都应该是必须保密且极其重要的情报才对，但樱井小暮只是一只龙马而已，仅凭她的情报网居然能捕获到这么重要的内容，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你觉得龙马在骗我们？”楚子航皱起了眉头。
“不，恰恰相反。”恺撒打了个响指：“大家的目的都是杀死神，以龙马的立场来说，她应该没有必要对我们隐瞒这些。所以我认为她提供的情报应该都是真的，至少是她认为的真相。”
“老大，我怎么感觉自己的脑袋有点转不过弯来。”路明非挠挠头：“龙马到底是在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真话，但她获悉这些情报的途径并不是靠自己的耳朵，而是猛鬼众安插在蛇岐八家内部的耳目，这些人可以是她的手下，自然也可以是……”恺撒缓缓地说：“猛鬼众的首领，王将的耳目。”
楚子航眯了眯眼睛：“说下去。”
“别用那种命令式的口吻跟我说话，楚子航。”恺撒翻了个白眼：“蛇岐八家的动向对于王将来说很可能是单方面透明的，他昨晚甚至还成功骇入了蛇岐八家的信息系统，把关于你们的情报精准投送到了东京所有帮会成员的手机上。也就是说王将在情报和信息战上所展现出的力量是完全是此前超乎预料的，而且不仅仅我们，就连龙马看到那则消息的时候也很惊讶不是么？说明她没有第一时间想到这是王将一手操控的。”
“他拥有我们难以想象的庞大情报网，以及能够比肩甚至超越源稚生的血统和实力。”楚子航沉思了片刻后，说道：“但是他在这场黑道战争中所表现出来的却只是一再地退让，甚至连一次像样的反攻都没有组织过。”
“没错，他座下的大将风间琉璃和龙马都还活着，猛鬼众之中也绝对不乏成功逃脱了蛇岐八家追捕的善战之辈。按理说派这些人去刺杀橘政宗或是源稚生中的一人，只要成功的话，这场战争的走向就会立刻被改变，但是王将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打算，保留实力也该有个限度吧？”恺撒说：“他完全不在乎己方的势力不断被对手吞并蚕食，表现出的忍耐力像是个一心只想要复活神的苦行僧，可复活神这种大事仅凭他一人的力量根本就不可能办到吧？事情还没办成就先葬送掉自己苦心经营二十年的组织，这种事听上去简直是天方夜谭，让人觉得他是个蠢货。”
“但王将绝不可能是蠢货。”楚子航说。
“所以我才觉得奇怪。”恺撒看向路明非：“路明非你有试过自己跟自己下棋么？”
“无聊的时候有下过飞行棋。”路明非一愣：“问这个干嘛。”
“你在操控红色飞机吃掉蓝色飞机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因为输家和赢家都是自己，所以没什么感觉。”路明非说：“我其实还试过自己跟自己下五子棋，结果棋盘都快下满了还分不出胜负……”
“因为执黑执白的都是你，你知道两方各自胜利的方法，也同样知道应对的措施。所以如果想要某一方胜利，那么你就必须操控另一方出现愚蠢的错误。”恺撒说：“不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一幕么？”
“你是说蛇岐八家和猛鬼众？”路明非瞪大了眼睛：“王将一会儿像是在放水，一会儿又忽然展现出强大的能力痛打蛇岐八家的脸。”
“没错，我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猛鬼众在战争中表现出来的颓势，他们不是完全无力反抗，而是不愿意这么做。”恺撒点头：“就像是下棋，最后的胜利者是谁根本就不重要，因为经营这张棋盘的人只有一个，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是最后的赢家。而象龟兄弟和龙马这些看似是高位者的家伙，其实也不过只是这张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而已，他们可以吃掉别人，也可以被别人吃掉，反正都不影响大局。”
“王将和橘政宗，是同一个人。”楚子航的脸色沉了下来：“如果樱井小暮所提供的情报也是真的，说明王将对龙血的适应性远超出我们的想象，他能够隐藏体表所有被污染后出现的所有龙类特征，他永远戴着那副面具的真正原因是，那张面具之下的脸……”
“是橘政宗的脸！”路明非不寒而栗，恺撒所提出的猜想乍一听完全是天马行空，可荒诞之间却好像真的存在着一定的可能性。如果事情真是这样的话，在日本发生的一切事情就是一场天大的笑话，两方势力打得天昏地暗，到头来不过是为这场闹剧所添加的些许笑料而已。
“没错，橘政宗就是王将，王将就是橘政宗，这就是我的推测。”恺撒摸出打火机点燃雪茄：“至于事情的真相究竟是否如此，过两天联系龙马整理一下这两个人露面的时间看是否有重叠的部分就知道了。不过无论如何，日本的局势都并非我们之前判断的那样，蛇岐八家和猛鬼众之间或许并不是死敌，我们不能单纯的相信某一方势力的一面之词。”
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恺撒品尝着雪茄，楚子航看向窗外的雨幕，路明非低头默默地喝着面汤，电视机里的画面开始重复放映，记者又开始采访起了负责惠比寿花园安保工作的警监。
“我认为现在到了送上杉家主离开日本的时候了。”恺撒忽然说。
“可她现在的状态很不稳定！”路明非吃了一惊，没想到恺撒会突然提起这个：“她似乎随时都会失控，可是又很虚弱，像是随时会死的样子。”
“极度的强大和极度的虚弱并存，龙血一方面强化她一方面摧毁她，所以她只能生活在蛇岐八家给她设置的特殊医疗环境中。”楚子航这话接的很自然，看来是在路明非来之前就跟恺撒讨论过这件事：“但这时把她送还给蛇岐八家就等于把致命武器的启动开关交到了对手手里，恺撒的推论是否有依据可言暂且不论，但蛇岐八家显然不值得信任，除非源君愿意力保绘梨衣不被卷入与神的战争之中，以他现在的身份是有能力这么做的。可我们无法确定源君的想法究竟是什么，也许在他眼中这个女孩也只是为弑神而准备的武器而已。”
“明天凌晨有一艘集装箱货船离开东京港，我已经付钱给船主了，他会带你、诺诺还有上杉家主离开日本，七天之后你们会到达中国沿海，带她去找中国分部的人。”恺撒把一张卡片递给路明非：“在东京港七号码头接头，地址写在上面了。”
“她要是在船上失控怎么办？”路明非回忆起昨晚长街上绘梨衣的模样，不禁皱着眉头。
恺撒摸出一盒用玻璃小瓶封装的药水，放在路明非吃剩的泡面碗旁边：“异丙酚，外科用强效麻醉剂。给她注射这种药剂，能把她的生命体征降低到最低点，她会一直睡到中国，中途给她输葡萄糖，如果不会的话就交给诺诺来操作。”
“可是她现在很虚弱！”路明非下意识地提高了声量，“给一个很虚弱的人注射强效麻醉剂，七天只靠葡萄糖活着？她死了怎么办？”
恺撒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示意他冷静：“我们也不希望她死，但这是眼下最可行的处理方法。她是件随时会失控的致命武器，我们既不能继续持有这件危险武器，也不能把她还给蛇岐八家，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送她离开日本。这要冒一点险，但也会让她离开东京这个是非中心。她是我们已知的最奇怪的混血种，也许跟神的苏醒有关，她离开了，就相当于一个危险因素被排除了。”
路明非心里一动，路鸣泽确实说过绘梨衣是白王复苏的钥匙之一。
“这是已知妥善的处理方法。”楚子航也说：“计划是你找个借口带她出门，明天凌晨四点整，带她到达码头。她很相信你，应该会答应跟你登船。”
“这事……就不能再商量商量么……”路明非苦着脸：“你们俩突然跟我说这个，我回去要怎么跟师姐解释？她也许会先宰了我，然后再用手枪顶着你们脑袋，痛述人道主义精神的重要性。”
“你似乎搞错了什么。”恺撒忽然笑了：“没有人逼你这么做，我跟楚子航只是把我们商讨出来最好的方案摆在了你面前而已。”
“你你你你你你……什么意思？”路明非一愣。
“决定权一直都在你们的手上，上杉绘梨衣信任的人又不是我或者楚子航。”恺撒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你还有接近一天的时间跟诺诺商量这件事，无论你们是打算把她送回家或是送去中国，我们都不干涉。但是有一点你必须做到。”
恺撒从腰间抽出一只沙漠之鹰递给路明非：“弹仓中除了第一发子弹是弗里嘉子弹外，其余的全部都是液态汞弹头。她随时可能彻底失控，为此我们必须要有应急的预案。这是为了你，也为了诺诺，明白么？”
“我……知道了。”路明非接过沙漠之鹰，看着镜面板光洁的枪身他忽然一愣，转而奇怪地问：“不对啊，老大你不是说没有后备弹药了么？”
“说来话长，我跟楚子航昨天遇到了学院的人，大概是校长布置下的暗线吧。”恺撒指了指房间角落里的那只正中间嵌着半朽世界树铭牌的箱子：“在箱子里我找到了这把枪，一看就是出自装备部的手笔，不会有错的。”
“天知道我此刻有多么想念校长的那张老脸。”路明非起身道：“先走了，还得去买牛奶。”
……
“你觉得那家伙和诺诺，会把那个女孩带回中国么？”恺撒叼着烟说。
“答案很明显不是么。”楚子航很平静：“他连桌上的麻醉剂都没有带走。”
“是么。”恺撒把头枕在沙发上，笑笑：“其实这事儿也不是一点也没转机对不对？如果她真的被送往了学院，校董会的那帮家伙得到这样珍贵的个体之后肯定会成立调查组，目的是把她关进塔耳塔洛斯里研究……喔，你知道塔耳塔洛斯么？”
“学院在南太平洋上小岛上设立的疗养院，专门关押血统有问题的混血种。”楚子航说：“那座岛被命名为塔耳塔洛斯，希腊神话中的深渊尽头，宙斯把提坦之战中战败的提坦巨人们关押在那里，没有人能从那里逃脱……老实说，我不明白你说的转机是指什么。”
“很简单，首先接触那女孩的是我们，所以就她的问题给学院写报告也会是我们。而我们应该给她机会，每个人都该有机会，对么？正常人都不会跟校董会里那帮政治家站在一起，对不对？你只要我的报告上署名，帮我证明上杉绘梨衣并不是无法自控的极恶之鬼，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她非常自律，这事情就有转机。”恺撒说：“就像以前教路明非该怎么在报告里隐瞒一些最好不要让人知道的事情一样，我们一直以来都是共犯，不是么？”
“你错了。”楚子航摇摇头：“没人会相信你的报告，我作证也没用。不要把她跟路明非相提并论，上杉绘梨确实是极恶之鬼，掌握‘审判’的超级混血种。所以对她不会有什么调查组，她会被直接送往塔耳塔洛斯。”
“你……说什么？”恺撒愣住了。
“贵公子的人道主义精神无法赦免恶鬼。”楚子航缓缓道：“这才是我同意你把这件事的选择权交给路明非和诺诺的真正原因。另外，你刚刚说的话里，有一句我其实是赞同的。”
“哪一句？”
“每个人都该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