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盗跖的理想
“哈哈哈！要让老夫感谢你？”盗跖狂笑之后，突然露出了一副冰冷的表情：“你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所谓的正人君子，满口的仁义道德，不过是为了让你们君主的位置能够长久罢了！你诓骗流民去辛国，还不是让他们做苦力，为你们这些卿大夫当牛做马！”
“没错！兄弟们不要上了他的当，什么收容流民！那些贵族只想将我们变为奴隶！”
“说的对！我们才不会上当。”
“只有跟着盗跖，我们才会有口饭吃！”
盗跖身后的那些流民，全部都叫嚷起来。
“看到了吗？没人相信你。”盗跖笑道。
辛莫摇了摇头，嘴角微微泛起笑意：“我本以为名满天下的大盗盗跖，会是一个目光卓远、见识不凡的人，没想到也是如此的狭隘。”
“你说什么？！”盗跖手中的刀已经提了起来：“还从未有人敢如此辱骂老夫！”
辛莫正色：“盗跖，你曾说‘盗亦有道’。你带领奴隶和流民起事，是为了让他们有一个安身之所，还是为了让他们替你卖命，让你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
“废话！老夫当然是为了让他们不受压迫地活下去！否则我和那些卿大夫又有什么区别？”
“我们辛国对待流民，和普通国人一样！如果你想要获得土地，就去参军，只要有功绩，就能得到土地。如果你不想种地，也可以替官府做活，得到官府的报酬。如果你有孩子，官府还会免费教孩子们认字识数，如果你想做生意，还可以加入辛国的商队，每次出行都有兵马保护！这样的国家，难道不比跟着你盗跖每日在刀口舔血好？”
“我不相信，你身为国君，会对国人这般好。”盗跖冷漠地说道。
他们都是最底层的人，受到的从来只有压迫，从未感受到贵族对民众有多么的关心。
辛莫道：“在你看来，是不是上位者只有压迫下层的国人和奴隶，就是为了他们自己的享乐？”
“难道不是吗？国君存在的意义，不就是统治国人吗？你睁开眼睛看看，哪个国君吃的锦衣玉食，不是来自国人的民脂民膏？他们又何曾给国人分出一点点？”
“所以你带着这些脱离国家的人，四处抢掠。”
“我们之间，以兄弟相称，没有上下之分。抢来的货物，也是按照贡献大小分配，每个人都能吃饱肚子，每个人都不会被压迫！我们解救了不少奴隶，收拢了不少的流民，只要有欺负弱小的贵族，我就会出手收拾！实话告诉你，投靠我的人，已经足以灭掉一个小国了！”
盗跖十分骄傲。
他知道自己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他也不屑于靠着自己的实力，去当一个什么领主。
他就是用一种完全不同于分封制和宗法制的方式，来统领一方民众。
辛莫在盗跖的身上，看到了后世游侠、起义军的影子。
不过他知道，这种粗狂的组织方式，是不能长久的。
“你横行天下数十年，从鲁国开始，一路打到了北方，和赤狄混居在一起，难道这就是你所追求的吗？
“如今你的弟兄们正值壮年，可以跟着你打打杀杀，如果他们老了呢？
“还有你们的后代，难道从一生下来开始，就发给他们长刀长枪，让他们随你出征？
“最重要的是，你们能这样生存下去，是因为你们对各国还没有构成巨大的威胁。
“如果有一天，你率领数万之众，却依旧在劫掠城池，你以为各国的国君会视而不见？你看看三戎，盘踞王畿多年，人口十余万，还不是被周王室清扫了个干干净净？”
辛莫的话，正好击中了盗跖的死穴。
因为这些问题，他也曾经想到过。
他从鲁国起事，为什么如今在黄河北岸活动？
究其根本原因，就是“流寇”这样的组织，很难长期在各国的腹地生存下去。
“你们没有固定的土地，也没有稳定的人口。想要吃的，就去抢夺，想要用的，也去抢夺。补充你队伍的，都是奴隶和流民，而你的队伍长期四处奔走，很难让女人和小孩跟着你们。戎狄尚未有自己的老巢，流寇却很难长久地生存下去。”
辛莫进一步分析，让导致感到暗暗心惊。
他不是不想建立自己的据点，让自己的后代安稳地生活。
可是难啊！
那个族群，哪个国家不是经历了几代人上百年，才能打下一点地盘？
他们这样一群强盗，想打下一片地盘作为繁衍的根基，实在是很难。
就算是占山为王，等到周围国家扩张到一定程度，也会把他们赶走的。
“如今你收罗数万之众，自以为可以灭掉一个小国。可当你灭了这个小国之后，难道不会遭到大国的攻击？你可以灭国，那你又能守住你的国家吗？”
……
周围安静了下来。
盗跖竟然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我们众兄弟终日靠着劫掠为什，实在是很难长久。可是如果让我们兄弟放下兵戈，去为你们卿大夫做牛马，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还是回到最初的问题，国君和国人之间，只能是压迫和剥削吗？”
“难道还有别的？”
“不能是合作吗？”
“合作？！”
“辛国，并非我一人之辛国，而是所有人之辛国。虽然我不敢说，我可以让辛国每一个人都感受到‘公道’，但是我在尽力让辛国最底层的百姓，能有一口饱饭，日子可以过得不错。”
“这可能吗？光是每年的徭役、贡赋，足以压垮一名百姓。倘若遇到灾荒，他们更是难过！更何况，普通的国人还要承担兵役。
“你想的很好，你们辛国的国人，立下军功的可以获得土地，可是那些没有立下军功的呢？那些死在战场上的人呢？
“他们的家人没有土地，到了最后，只能卖身于贵族家中，沦为家奴。
“这些事，辛子可有办法解决？”
盗跖问的这些事，是他亲眼看到，甚至亲生经历的。
这个时代，命如草芥。
分封制之下，人被分为了一层一层，每一层都在吸取下一层的血，毫无公道可言。
尤其是徭役，让你无偿为政府，也就是贵族劳动，很多华美的宫殿建筑，就是靠着这些免费的劳力修成的。
而为了服徭役，肯定会耽误农耕，对国民是一种承重的负担。
“如果说我今日就解决这些事情，我告诉你绝无可能。”辛莫道：“不过我所建之国，正在尽力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至少在我们辛国，没有免费的徭役和兵役，诚如我之前所说，我尽量让每个人都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尽量做到老有所养。”
听到这里，盗跖点了点头，因为辛莫所说的，和他之前所设想的“国家”，确实有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