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历史的潮流
“三代之史存在的意义，并非是记录什么可以让某个国家存在万世的方法，如果有那种方法，宗周又怎么可能建立呢？”
“那你说，我们周王室收集那么多史书，意义到底是什么？”
“总结兴亡的教训。”辛莫道。
“兴亡的教训……”
“历史的意义，不在于直接告诉你答案。而是要智者从中总结出国家兴亡的规律，探究那些历史人物的功过得失，好给我们往后的行事做出指导。”
王子朝道：“三代以来，方国诸侯国不知存在了多少，又被灭了多少。辛君熟读历史，可曾总结出什么规律，可以让我们成周重新兴旺起来？”
“我总结的第一规律，就是方才说的，世间万物总在变化发展当中。为君者不可不漠视这种变化，也不可违背这种发展的潮流。”
“这句话我能理解，可是你所谓的潮流，到底是什么呢？各个诸侯国都是君权旁落？难道将君权割让给那些卿大夫家族，才是你口中的‘潮流’？难道周天子寄人篱下，受人摆布，才是潮流？！”
辛莫道：“王子的话，其实已经很接近答案了。”
“愿闻其详。”
“诸侯国刚刚建立的时候，君主也学着天子的样子，将国中的土地分给了公族、卿族。
“那个时候公族、卿族的人数并不多，国君靠着公族管理卿族，而国君自己则可以管理公族。
“后来，国家稳定、人口增多。公族、卿族以一种极为夸张的方式增长着。
“第一代国君的兄弟为公族，他们的后裔也是公族。
“第二代国君也有自己的兄弟，他们的子弟也是公族。
“到了第三代、第四代，每一个公族都可以划分出来很多单独的氏，成为庞大的公族势力。
“楚国就是最好的例子。
“芈姓之下，竟然有数十个氏在其下，而且还在不断地增多。
“公族如此，卿族更是如此！
“晋国最早的十一家大的卿族，如今虽然已经剩下六卿，但是这六卿控制的人口和封地，早就超过了晋国公族和其它小卿族之和！
“你说，这样的晋国，到底谁才是晋侯？”
辛莫说完，王子朝说道：“这么说，反倒是国君一系，每一代只有一位国君，反倒是显得势单力薄了。”
“没错，国君常常自称为寡人。当他继位的那一刻，他再也不是公族，更不是卿族，而是独自面对则庞大的公卿势力的君主。
“如果君主正值盛年，颇有手段还好，君主稍微弱一些，就会被公卿摆布。
“最好的合作关系，就是晋襄公和卿族。他重用父亲晋文公留下的人才，让卿族们自由发挥，自己垂拱而治，是那个时代挡住无愧的霸主！
“利用公卿家族，扩大地盘，成就霸业，这就是成周东迁之后，社会发展的潮流！哪个国家能让这些卿族发展起来，哪个国家就能快速地发展。
“说白了，这个时代就是君主和大贵族合作的时代。
“可是国家在发展，那些贵族们也再发展。
“他们的封地越来越大，人口越来越多，财富、军队甚至居住的城池，规模早都超过了一个卿大夫应该具有的规格。
“没办法，他们人口基数本来就很大，通过不断地兼并周围的小国，在分封制这样的制度之下，诸侯、卿大夫都会越来越厉害！”
王子朝点了点头：“到了如今，这些卿族已经尾大不掉，人口越来越多，反倒成了君主统治国家的阻碍。”
“你说的非常对。”辛莫道：“如今的这些贵族，比如鲁国的三桓。骄奢淫逸，八佾之舞舞于庭，完全不把天子和国君放在眼中。上行下效，我听说三桓的家臣，都把三桓的封地霸占了。”
“我有听闻过此事。”王子朝道：“辛子所说，分封制度的初期，天子和诸侯，诸侯和卿大夫都得到了不少的土地，他们会合力发展国家。如今贵族越来越多，却对君主和国家造成了影响，那再这么下去，那些卿大夫岂不是要瓜分诸侯国？”
“这样的事情，必然发生。比如齐国一直有传言，田氏将会取代姜姓，我不相信这样的传言是没有根据的，说不定就是田氏散布出去，为自己造势的谣言。”辛莫道。
“晋国再这么下去，很有可能被六卿瓜分。”
“如今的诸侯国，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卿大夫的权力、土地、财富、军队越来越多，完全可以挟持国君，甚至像六卿那样，几乎可以说是国中之国了。”辛莫说道：“王子，这就是当今天下的形势，各国都是一样。”
“……那要治理好国家，难道要顺应潮流，瓜分君权？”
“不是。”
“那总不能灭掉卿大夫家族吧！这可是你所说的潮流啊！而且如今卿大夫家族的实力这么强大，怎么可能轻易灭掉呢？搞不好他们就会杀了国君。”
辛莫摇了摇头：“卿大夫权力膨胀，威胁君权，这样的情况已经快到极限了，很多君主都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或者说，这股潮流已经持续不了多长时间，很快就会被新的潮流消灭。”
“新的潮流？你是说时代又要变了？”王子朝惊讶无比。
这辛子又看出什么来了？他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士人。”辛莫淡淡地说到。
“士人？”王子朝自然也知道士人是什么人，毕竟他如果再衰落下去，离士人也不远了。
他关注过这个群体，但是从未重视过。
“士人，他们都是国家灭亡之后，无处可去的小官吏、小贵族。没有封地，没有财产更没有军队，他们怎么可能是新的潮流，甚至消灭那些贵族呢？”
“自然不会一蹴而就，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若要想国家强大，就要拉拢这些士人。”
“我不明白……”
“王子，我还是那句话，宗周初期的诸侯国数量，和如今的相比如何？”
“自然是少了很多。”
“这些国家呢？”
“都被周围的大国以各种理由和方式吞并了，吞并后的土地，也是卿大夫家族土地财富的来源。”王子朝道。
迄今为止，他是最能跟得上辛莫思路的人，在说出这句话后，王子朝接着说道：“以后这样的战争还会越来越多……”
“王子可否发现，在晋国、齐国、吴国等国家，已经出现了职业的军队？”
“职业军队？”
“是。以前的军队，都是打仗时将国人组织起来，可是现在那些大国，已经用军粮供养着很多专门用来作战的军队。”
“这倒是，毕竟这样才更能赢的战争！可是这和士人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