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天下大势
“夫子……认出我了？”辛莫哑然。
“哈哈，看来老朽的眼睛还没有花。”孔丘说道。
“我来之前，特地打听了，您之前派出去的那几位弟子都不在这里，我才冒充柳下氏进来的。”辛莫说道。
“孔丘见过辛伯。”
孔丘这才站起了身子，向辛莫行觐见国君的礼仪。
辛莫赶紧回礼，将孔丘扶至座位上。
“我之所以隐瞒身份，就是怕引起诸多不便，还请夫子见谅。”辛莫诚恳地说道：“毕竟如今鲁国局势混乱……”
“也难为辛伯，考虑如此周全。”孔丘说道。
“夫子是如何认出我的?”辛莫好奇。
“当今天下，能有这般见识的年轻人，本就不多。辛伯来我这里，只是讨论政事，对于周礼却兴趣乏乏，和您治理国家的风格如出一辙。”孔丘说道。
“确实如此。如今辛国刚刚发展起来，需要国民上下一心，必须进行集权。至于民众的教化，我想与其教给他们礼仪，倒不如教给他们谋生的手段。所以我的学宫之中，有很多以百工为师之人。”
“辛国初建，释放了许多的奴隶，还有征服的戎狄，让这些人成为国人，方才能使辛国越来越强大。
“可是这些人成为国人的条件，是辛君给了他们每人一块土地。
“如果辛国停止扩张，这些土地何来呢？
“没有了土地，这些人还会不会继续服从辛伯的命令呢？
“辛国重商，如今天下大商巨贾，莫不汇聚于辛国。可是商人以逐利为本能，法律稍有疏漏，他们就会钻营其中，谋取利益。
“如今辛伯年轻强健，头脑聪敏。你所任命的官吏，也都是你能掌控之人。可以以后呢？我想辛伯不敢保证吧。”
“的确如此。”辛弄没有否认。
“所以辛伯想借助周礼，让你未来那个庞大的国家，都遵循礼制，用礼制来控制律法不好管控的人。”
“说直白一点，需要让国人都知道，唯有君主才是至高无上的。”
“我说过了，周礼是周天子定下的礼仪，只能给周天子用。”
“如果我说的君主，就是周天子呢？”辛莫道。
其实辛国用不用后世“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这一套，辛莫根本都没有考虑。
他只是用这种方式告诉孔丘，未来将会有一个，甚至很多个王朝，将他的学说不断地发展、完善。
甚至背离了最初的愿景。
让他的学说，成为专门为君主服务的工具。
“周天子，自然是…可以的。”
“夫子，我可否说一说我胡思乱想的一些东西。”辛莫说道：“关于如今这个时代，以及以后。”
“辛伯请讲。”孔丘也有点好奇。
“我只是想，如果礼乐崩坏的局面继续发展下去，将会进入一个什么时代？家臣可以霸占家主的产业，臣子可以驱逐走国君，这些事已经在发生了。
“接下去，那些强大的卿大夫，可能会代替羸弱的君主。
“那些拥有优秀品质的士人，也会模仿这些强臣，不择手段地向上位爬去！
“国家和国家之间，战争不断。
“人和人之间，争斗不止。
“这样的世道，有人称之为‘大争之世’。
“因为只有争，只有不顾一切地奋发向上，才能在这样战乱不断的世界活下去。”
辛莫说到这里，发现孔丘已经闭上了眼睛。
表情十分痛苦。
仿佛看到了这一切的发生。
“夫子莫非……早已经预见到了这一幕？”辛莫突然想到，或许孔夫子如此执着地恢复周礼，如此想回到上古大同的世界，就是因为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幕。
毕竟这个时代发生的事情，士人崛起，大国吞并，家臣作乱……
完全可以推断以后的情况。
“预见这一幕的，不止我一个人。”孔丘说道：“你继续说罢。”
辛莫点了点头，继续说到：
“不断地战争，让一些国家对武力的需求加大，他们需要一支军队，以及可以养活这支随时要打仗的军队的体制。
“如果不建立这种行之有效的体制，那么整个国家就会被淘汰。
“稍微有进取心的国家，都在积极地变革。
“最终，原本的秩序彻底崩溃，一些国家彻底变为只懂得战争的国家，不断地向外扩张。
“那个时候，天下不知道几人称王，几人称孤。而周天子，也不过是这些王的玩物！”
孔丘的眼角抽动，似乎不愿意再听了。
可是辛莫并未停止：“直到最后，有一个国家，用纯粹的武力，征服了其他的国家，将全天下定于一统。”
辛莫停了下来。
孔丘不知道这个国家是秦国，但是他将辛莫的话稍稍推演一番，就知道这些事情极有可能发生。
至于是哪个国家，并不重要。
“你是说，这个国家……将其他所有的国家都消灭了？那他们不再分封了？”
“是的。”辛莫说道：“这是一个将权力高度集中的国家，我将其称之为中央集权国。”
“中央集权？”
“将所有的权力，集中在以君主为核心的中央，没有世卿世禄，没有封地。无论谁想掌握权力，都必须是君主分给你的。你只是君主的臣子，代替他管理一个地方的子民。”
辛莫道。
孔丘这才恍然大悟：“所以才需要一套礼制，让人们知道，这位君主是至高无上，不可违逆的。”
“是。以往是周天子和诸多诸侯共同分了天下，天子为诸侯之长，大家是合作关系，但是这个合作关系，会随着诸侯的实力增长而改变。
“亦或者说，诸侯实力强大了，会破坏这种关系。
“而这个国家，只有一个人，或者一个家族，是绝对的领袖。不可能让某个家族管理某地数百年，建立自己的基业。
“所有的人力物力，只能被这位君主统治分配。
“所有人都是这位君主的子民，需要无条件的拥护这位君主。
“如果这时候只用刑律管理，就容易出现问题。
“必须要让大家从心底里相信，这位君主是受命于天的，是理所应当拥护的。
“也只有这个时候，讲究伦理纲常的礼制才能发挥威力。”
辛莫说完，孔丘倒吸一口凉气。
以他的聪明才智，立马明白了辛莫所说的国家，和他推崇的周礼之间的关系。
军队、法律、礼制……
一切都是为了维护那位“君主”统治的工具。
“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出现吗？”
孔丘脸上露出了一丝恐惧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