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惇闻言,自然拜谢。
“老臣知道官家做这皇位,实在是接替先帝之志。是以做这军国大事的决定,都是参考先帝的态度,臣代先帝谢过官家。只是老臣亦有一言。若是输了,这骂名我来担!官家您是帝王,驱使诸臣,不可万马当先。否则会被奸臣利用,为君者,切忌做正人君子啊。”
“还望官家始终铭记老臣这番话。切忌切记!”
“宰执勿忧,朕自有决断。此时,咱们也不该再瞒着朝野上下了吧。”
赵似知道这些日子章惇借助他的手,把他的异己都排除了,为的就是统领朝臣,万众一心。
虽然这代价是,相权已经完全失控。
章惇顿首,“有官家发话,老臣这就回去准备。”
章惇走后,赵似一个人坐在垂拱殿内,心中汹涌不定。
这是在……和老天赌国运啊。
把挽救大宋的希望全部放在这一件事上——攻打西夏。
瓦解文臣的实力,提拔新的将领,总好过等着这些文臣奸佞慢慢腐朽大宋朝的为好。
次日,宋朝照例朝会。
章惇作为众臣之首,主动向皇帝提起,“燕云十六州,自古以来就是我中国之疆土。燕国本就为诸侯国,后来始皇一统天下,更是继续发兵,占领了燕国北面。”
“汉唐之事,更不必详述。自我宋建朝以来,结束唐末之乱,至今已经有百年。百年来,我宋推行不抑商的国策,国中繁荣昌盛,上下想安。民各有居所,各有衣食。”
“百年经营,如今我宋河清海晏,国富民殷。如今又新近得了马匹,军备充足,正是完成我宋开国之祖未竟之事业的大好时机。老臣以为,如今到了收服燕云十六州的时机。”
“老臣恭请官家圣裁。”
诸臣闻言,枢密院的众位率先跟着作揖,“臣等恭请圣裁。”
赵挺之想着,这个时候他应该反对,一开战,大宋就乱套了。
结果他的党羽们迟迟见他没动静,自己先作揖齐齐道,“臣等恭请圣裁。”
老赵险些气出内伤来。
他平日里也知道这些人跟着他是为了谋取利益,可是没想到他们这帮无耻之徒,面对这样的家国大事,那是一点主见都没有。
赵似还挺惊讶的,这赵挺之的儿子不是章惇很欣赏的孙女婿吗。
怎么大家都同意了,只有他和蔡卞不肯低头呢。
管他呢!打也是完蛋,不打也要完蛋。不如死的硬气点。
蔡卞开口,“官家,此事不可草率。”
“哎!满朝文武都同意了,只有蔡、赵二位相公不同意,朕虽然不知道缘故,不过臣心所向,二位也都看到了。朕以为,中国之主没有每年向蛮夷外族送礼的缘故。这仗早就该打了。如果打不成,那便是有人不忠于我中国。”
蔡卞闻言,大惊失色,“官家,如今的章相,早已不是当日的章相。如果官家听从了他的意思,图了一时之爽快,日后怕是要尝无穷之害。”
张商英怒斥,“蔡侍郎,朝堂之上议论的是国家大事。何必为了个人恩怨将矛头对准章相呢。”
【蔡卞:哲宗继位后,蔡卞升任礼部侍郎】
侯蒙道:“章相的为人,大家都是有目共睹。”
蔡卞笑道,“真是荒谬!这满朝文武都姓章了,这是扰乱视听!章惇,你要做汉朝的王莽吗?”
“彼其娘兮!(你他娘的)”章惇勃然大怒,脸红脖子粗,“我若是有心要做王莽,就让我被天雷劈死。我一心为国,意图收服山河。你竟敢出言污蔑我。”
虽然嘴上骂得狠毒,可是章惇还是佩服蔡卞。
这个时候,他还能站出来和自己作对,他是个绝对的忠臣。
“朝堂之上,怎么能动辄说恶言呢?章相公未免太不给官家面子。今日我们说的可是国事,这开战,那是要动民之根本。我宋现在积弊连连,如何再有余力去打。”
天晓得赵挺之鼓了多大的勇气公然在朝堂上和章惇对辩。
众人都给吓坏了。
可惜今日曾布不在,否则他定然要挺老亲家。
那章惇,本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他活着倒是有气就撒,有仇就报,快意自足,可是外人却是被他骂了许多,受了一肚子气。
是以大家都怨恨他,可是他这人又偏偏做的没有错处,出身世家,实力超群,众人被他整的服服帖帖的。
而那赵挺之,是朝中众人都不太看得上的人。只因为他曾左右缝迎,从此以后坐实了奸臣的名,清臣之流完全看不上他。
又因为他出身寒士,没有得高门庇护,只有一个岳父郭概,可他官职不高,也没有办法罩着他。
赵挺之被逼的没办法,只能苟。平时都不轻易讲话,免得再露错处。由着他们在背后骂,自己心里憋着气。
这个寒士出身的年轻人显然是生错了时代。
这个制度环境,他的试错成本太高了。
一次犯错,这帮文人哪肯放过。赵挺之莫名其妙在这环境中久居莫名其妙就变了性,只记得要做大官,要做高官,忘记了一开始做官是为什么。
好不容易想挣扎一次,说出自己的想法,却给自己惹了一身骚。
章惇听了这话,他没想到骂他的人居然是赵挺之。他和他可是亲家,之前出使的机会也是他章惇给的。
“挺之老儿,你这厮若按照辈分,我是你爹!如今你做了这副枢之位,竟然敢痛斥于我。你的才情志向不及你儿半分,居然也敢妄自尊大!若不是看在你儿的份上,我焉会与你结亲!?”
众人闻言大笑。
赵挺之闻言,自然恼火的不行,羞愧的恨不得钻到低下。
这种体会,寒士从来不陌生。
官家赵似知道赵挺之有心为他说话,再者,章惇今日这话实在是上头,无论是谁都觉得他今日太过分了。
李清臣道,“赵相公为御史中丞,说这些话,也是因公行事。何错之有?”
章惇可气了,什么因公,老子提拔你就是为了让你感激我,不要阻碍我去打西夏。你这干的是人事吗?
黄履看不下去,当朝踩了一下章惇的脚,小声道,“差不多行了。晚辈们还要做人呢。”
赵似发话,“章相公——今日火气甚大啊!莫不是天干物燥,上了火。”
章惇甩袖,黄履又狠狠踹了一下,小声道,“大事要紧……”
章惇咬了咬牙,“老臣今日冒犯了。请官家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