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汉州
令南离奇怪的是,这几个月来,潼川一线的清兵格外安静。
夏中时节,张翦的塘报曾言清兵攻下潼川州城后向汉州方向试探了一回,失败后便开始固守,这固然有赵荣贵、朱化龙从龙安方向出兵牵制的原因,可是到如今十月了,清兵居然缩回去了,令南离觉得有些奇怪。
张翦曾两次请令增援兵力以便向潼川出击,都被南离命令暂时不要动。
一方面是当时还要出征泸叙,兵力不敷使用,另一方面南离也觉得时机并不成熟。
这一回南离亲自赶往汉州,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要观察、斟酌对于潼川的出击时机是否合适、条件是否具备。
川北的地理是这样,保宁作为出川入川的的枢纽,上连陕南汉中,下连者或经潼川西进川西成都,或经顺庆东出川东重庆。
保宁连接成都的西线,到潼川州又分别岔路,向西北经绵州通往龙安,向西南则经中江、汉州直抵成都。
一旦清兵过了中江取得汉州,则整个成都平原一马平川,根本无险可守。
南离当初对与张翦及所部崇义营的命令就是最低要求能够在中江至古店的一段山区与清兵周旋,不使清兵越关南下,同时相机进取中江甚至潼川州。
以此命令为基础,张翦率所部将士与清兵相持于中江一线,大战未开,小战不断,结果清兵几番试探不成后,就缩回了潼川州。
此时若是按张翦塘报所言的讲法,已经不存在针对成都平原所谓防秋的顾虑了。
清兵缩在潼川不出来,早没有了上半年时乘大胜赵荣贵、朱化龙、武大定、袁韬、呼九思五镇之威,从保宁四面出击的积极性,甚至南离、璟新在叙永与王祥、侯天锡把内战打得如火如荼,保宁的清兵也未向进至遂宁一带的杨展属下总兵赵友鄢动一下。
但是到底敌情如何,南离不曾亲眼看到是不会放心的。
尤其是在他的敌情观念中,说到清兵的主动精神,不管是绿旗还是八旗,远比各路明军高得多。
这时节连续数月不动,要么是缺粮,要么……就是在准备更大规模的动作。
到汉州城外十里,张翦率队迎出城外,诸将见到数月不曾相见的镇帅分外亲热,顿觉立时心气十足,腰板儿又挺直了几分。
南离也很高兴,诸将见礼后,张翦的大嘴就开始嘚啵嘚不停地吹嘘累月以来的战绩。
尽管早就塘报过去了,但这时能得向南离亲口吹呼自然更加爽利,好比吊大不大藏着不行得亮出来任人当面评说的心气儿。
“大个子生擒了一名骁骑校,汉军镶蓝旗的真达子。”吴大个子见礼时张翦夸赞,南离喜得使劲砸了吴大个子厚实的肩膀两拳:“更壮了啊兄弟!”
“篮子带着镇标和教导司的兄弟在古店关打了个埋伏,夺了八匹马,还有两杆高丽鸟铳。”
刘斓儿作为教导司的管司都司,来汉州已经是在代南离行使常务,这时被夸,在众人面前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才四个月!好啊!好兄弟!”南离喜得将依旧大头却已经壮了一些的刘斓儿揽在怀中抱住拍拍,如同还是佛图关跑下来时那个一宿营就饿得滴里当啷靠在南离身上打盹的少年。
“这兄弟,是韩羽带出来的,便装在潼川州清营绿旗里混了一个月,才回来,带回来不少消息。”
张翦这回指着一名其貌不扬的战士。
“好样的!”南离觉得这是难得的人才。
从佛图关一起搏命出来的难兄难弟大多在崇义营,多数成了小管队、管哨之类的小军官,吴大个子早就是独领一司精锐兵马的管司千总小将官了,刘斓儿在汉州还是张翦的军务副手,而且半年来的经历证明,他们将教导司三个月的积累的艺业学以致用,经过了对抗绿旗达兵的锻炼、经受了风霜血火考验,完全担得起抗敌前线统兵作战的职责。
这么一看下来,张应兴提起扩编中左右前后五营的事就有谱了。
与出迎诸将见礼后,吴大个子开路,张翦等诸将陪同南离入城,一路上趁着被南离叫上来并辔的机会,又吹呼起来。
“对面的达子兵胆寒了,尤其还有许多都是薙了头编了老鼠尾巴的汉奸,本来就没什么本事,却装扮作满洲达子来瞎呼呼吓唬人。”
“还有这样的?”南离一听也乐了。
“真格不少!我遇上两回了。”
“三义盟的兄弟们怎么样。”南离想问的是三义盟在临近前线的无人区基层骨干的作用。
“亏了这些跟着我们的兄弟,找路、找人、运粮、守城都帮着担下来,我们这边才能放心打仗,打完仗回来就有热乎饭吃。”
“您立这盟有意思,如今上上下下都是入盟的兄弟,入了盟不拘官兵,肩膀头齐就是生死与共的同袍兄弟,打起仗来更加卖力气。”
“哦!?”南离有些意外,本来为动员百姓而结的三义盟已经发展到了部队内部,不过这样也好,与战营的指挥系统结合还能提升士气。
“只是有些乱套的,比如有的管哨、小管队不曾入盟,就指挥不动入盟早的老兄弟。”
南离对这种始料未及的情况一皱眉头,松了雪山的马缰绳说道:
“这可不行,盟约不能乱入军纪,军纪必得大过盟约。还有,下一步我们要考虑把三义盟的堂口顺序与营中军职对应起来,绝不允许这种乱纪的情形再现。”
“末将晓得咯。”张翦忙在马上抱拳领命。
入城后见天色尚早,南离也不歇气,还是老习惯,由张翦、吴大个子陪着,一个哨队一个哨队走走去看看。
一下到哨队,南离转瞬就将与朝廷、文臣动心眼的紧绷与疲累甩个一干二净,振臂向列队相迎的战士们朗声高呼:
“同袍兄弟们,辛苦啦!”
“镇帅辛苦!”
“大家在汉州守了半年,打了不少仗,不容易啊!这一回待得能够换防,必定令同袍兄弟们好生休整些时日。”
“启禀镇帅,我们也不必歇息。”
“大伙儿闲不住,不能令达子过安生日子。”
当先的几名管司千百总、管哨纷纷表白,有些小管队也跟着吵吵嚷嚷的:
“镇帅,打这帮绿旗达子真的不辛苦,就是八旗的也不在话下。”
“这帮龟儿子,一听鸟铳响起就乱套咯,哗啦一个冲锋上去就垮掉了嗦!”
“好样的,兄弟们。”
南离赞许鼓励一番,又走过几个哨队,见将士们个个都是这般情绪高昂,很是欣慰。
到了哨队都走过差不多了,一路看到部队状态如此,令他欣慰之余,反倒越来越觉得隐隐地不对头,心中竟渐渐有隐忧泛起,可是他面上没有带出来,依旧显得轻松惬意,仿佛这趟前敌之行就是为了送犒赏而来。
待把几个哨队走过,南离心中有数了,便又顺路巡城。
汉州城池不错,不像崇庆州只有丈二的城墙,也不像汶川、保县、叙永那种虽然是灰浆块石满砌的石城,却只周围一二里的完全是山地的小城堡。
汉州城墙虽然不是完全的石城,也是属于土城包石的,但是实实在在的丈八高丈五宽的城墙,周围达一千二百丈。
最要紧的是城外还有壕,深一丈、阔一丈,这是成都周边的许多平地小县城所不具备的。汉州城墙的修缮成果令南离满意,看来选定汉州作为眼下成都平原北端的屏障是是一个正确的决策。
巡过城池,再为聚集的立功将士颁下犒赏,天色已晚,定更前张翦张罗起酒宴为南离接风,南离不忍拂了一众兄弟的盛情,当夜齐聚欢饮,也没有各路穷酸文官的聒噪,都是至近的生死兄弟,这一夜不免畅怀尽兴。
但是第二日聚将议事,南离的面色就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