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异乡
韩羽这一出去就是半个多月一个来月,在南离盼星星盼月亮的时刻终于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敌后进出如许之久,除了随身的同袍兄弟全无折损之外,最宝贵的还真就是带回来的这两个人。
而且带回来的这两位正都是从定远侯赵荣贵军中而来的。
熊铭扬,挂沔县县令的名,因为从未得机履任就一直随在赵荣贵军中,而张开亮则是赵荣贵的亲标游击,亲身随着赵荣贵经历了自甲申年后川北陕南的所有战事。
有了这两个人的到来,最有价值的一件事,就是南离终于得以清晰地复盘了一年来的川北战事。
将川北战事复盘出来,才明了了赵荣贵与李国英的各自意图,以及自己该如何针对战局细节来调整可以采取的应对方略。
自年初张翦率崇义营进入彭县后,乘虚克复汉州,牵制中江,南离都是远在几百里外的邛州遥控。
自汉州到邛州二百多里,快马塘报一日可达,可是南离除了随璟新去泸叙打王、侯、马,就是把精力放在了邛州一州两县加成都一州六县的内功上,对了,还有帮媅媺撒谎圆谎。
川北的战事虽然时刻关注,却真的没操过什么心。
细一数下来,保宁兵败后,袁韬南窜,李乾德借机缩进了袁韬营中,武大定逃离川北随后也南窜,只有赵荣贵反而北上,与李国英麾下六总兵又是一场大战,却因寡不敌众、孤立无援而再败于法仁寺。
然而赵荣贵毫不气馁,随后便提兵转战盐亭乾江坝,在辖下副将李继先战死的惨烈情形下,容贵孤军得以进屯白水、略阳,直接威逼汉中。
就在赵容贵转战陕南之际,驻节保宁的李国英得了机会,麾下六总兵鱼鳖虾蟹尽出,乘机四出反攻掠地。
到五月,清兵攻陷潼川,大明守城文武死战不降。
随即清兵再陷绵州,监纪通判吕济民、参将王元胜战死的同时,就也有了游击王凯、游麒麟降清。
到了七月,这时容贵回师救援,进屯剑州、梓潼,克复后命总兵李廷明、游击唐运会守梓潼,而自与孙一凤、游击龚人龙屯龙安、白水,终于守住了老家,但是潼川、绵州已经失陷。
这年五月间容贵曾早早相约詹天颜、杨展、朱化龙共攻保宁。
这时还能配合他动作的只有稍为安稳的上川南诸镇,杨展遣赵友鄢进至乐至、遂宁,南离则积极配合杨展的部署,令张翦进至彭县、汉州。
南线态势形成后,李国英再不敢乱动,调整部署,守住已经攻陷的潼绵二州。
而赵容贵再次整兵,亲率精锐家丁,在敌后克剑州、复梓潼,向盐亭、富村、柳边驿一线进兵,与李国英相持于铁蛇关,意图切断保宁向川内的联系,再复潼绵二州。
到如今虽然铁蛇关相持不下,李国英也老实了,赵容贵则率兵一回身拿回了已经失陷降清的阶州、文县。
阶州、文县,那已经是陕西境内,巩昌府的属地,也是赵荣贵昔日守汛的故地,这边李国英一看赵荣贵去折腾孟乔芳了,才算松了口气。
到这时的定远侯赵容贵已然据有川陕交界处的龙安、阶州、文县,背后还有川西北松潘詹天颜、茂州朱化龙为后援。
如今再看来的,真的亏了赵荣贵在川陕之界的三不管地带不停地闹腾,眼花缭乱地各种机动走位,屡败屡战,胜负手之间,时不时据在清兵虚弱处抓了一把,才使得李国英根本腾不出手来南下。
就趁这个时机,崇义营取下防御空虚的汉州,骑脸中江县城,清兵回援,只能于中江一线相持,无形中就稳定了成都以北的防线,又有朱化龙帮助牵制绵州清兵,成都府北六县赢得了一段难得的喘息时机,用以恢复生产与城防。
而杨展派出的赵友鄢在乐至、遂宁只是安于保守,当面的柏永馥与之相安无事,不起兵衅,很难说不是被赵荣贵折腾怕了,只想老老实实过日子。
这时再一捋下来,南离就发现一个问题。
杨展自己就是嘉定人,王祥就是遵义人,马应试就是泸州人,侯天锡就是叙永人,连樊一蘅都是在老家宜宾主事。
因此尤其与本乡本土出身守卫乡土的川中诸镇的不同的是,川北这三位都是遥远的异乡人,赵荣贵是陕西西安府三原人,詹天颜是福建龙岩府永定人,而朱化龙则是湖广辰州府辰溪人。
川西北文武,不存在川南诸镇间争地盘的罅隙,尤其因为山水阻隔,更没有从中挑唆生事,以增自己权势的文臣——称名的川北总督李乾德退缩袁韬军中,依旧躲在上川南,川北文武谁会拿一个缩头乌龟当回事。
这时就此看来,大明的为官回避之策不是没有道理。
再从用兵方略上看来,赵荣贵以少量精锐四方转战,詹天颜、朱化龙以本土乡卫守土保城,南离很欣赏这种方式,他在成都六县行的也正是这种军政方略。
南离暗自比较之下,当初这成都结义的三兄弟,若杨展称得智勇二字,那么赵荣贵绝对称得起义烈二字,而曹勋只能占个鲁直二字。
在内衅纷争不休的南明镇臣中,赵荣贵绝对是一个异类,否则即便按照杨展的做法,茂州朱化龙也得被吞并了才算。
相比那些所谓鱼找鱼虾找虾,乌龟专找大王八——李乾德最爱窝在袁韬营中,朱荣藩网罗虾兵蟹将,恒产士绅一心投靠清廷,上川南下川南之间打个不亦乐乎——相比之下,川北这三位才真正称得上心怀大明天下的忠贞义烈。
而且就茂州为盟这一件事,就令南离对赵荣贵生出钦佩之意,再加樊一蘅的嘱托,杨展的旧谊,南离更加对尚未谋面的赵荣贵的印象与别个颇为不同。
但是,在南离看来,赵定远这种四下无依,不重视根本所在建设的流动方式是无法持久的,眼前累月转战,不得休整生聚,只怕已经不能再持续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