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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们说话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大老爷来了,快,快跪下。”

衙役们骑着毛驴,从集市上匆匆而过。

菜市沿途跪了一片人头,他毫不在意挥鞭向东而去。

片刻之后,众人纷纷起身,眼中满是向往羡慕之情。

城外三里多的半干坡上,宋元在一边读着书,一边脸露不舍地看着自己的老爹艰难地种着庄稼。

太阳毒辣,他坐的地方有一片树荫,田里的老汉光着大半个身子晒得黝黑。

“爹,让我来吧。”看着老父颤颤巍巍的身子,他想起身接过锄头。

“不用,安心读你的书,读书人怎么能干这种事,快,多学点东西才是要紧!”

老父亲喘着粗气,又用锄头艰难地扒开了一片土石。

宋元心中发酸,想到翠云楼倒了,自己偷偷找的活计又没了着落,心里头一下子不是个滋味。

邻近的田埂上一个晒得更黑的老汉,眼神空空地看向他们,他机械般地挥动着手中的锄头。

“轰——”

或许是体力不支,也许是被太阳晒得虚脱,他毫无征兆地摔了下去。

宋元见状,赶忙抄起旁边一葫芦的水,冲了过去。

“老丈,好些了吗?”宋元有些焦急地问道。

“咳咳……”老人挣扎着站了起来,千恩万谢,然后拿着锄头就往田里走去。

“该躺下来歇歇,不然命就没了!”

老汉沙哑着嗓子说道,“熬不过日头,就只能熬死自己喽。”

…………

乾清宫内,朱厚熜一敲玉磬。

一声清鸣过后,他缓缓起身。

麦福适时走上前来,呈递茶盏。

“主上,埋伏在京城的暗子都已清除完毕,地下的暗道也扫了几遍,查封缴获的银两合计三万六千两,抓获相关人员三百多人。”

麦福顿了顿,轻语道:“邵道长所在的丹房,屡遭江湖人士窥探,在京的外国使臣也频频异动,都在探寻定颜丹的踪迹。”

“哦”朱厚熜笑了笑,一展长袖。

“鱼饵撒下去,自然会搅动诸多风波,那就再多撒一些。”

“把定颜丹,列在龙虎榜上,昭告天下用功劳兑换,另外将回赠给各国的贡礼削减,再添上两颗定颜丹。”

麦福眉头微挑,随即点头应下。

朱厚熜开口道:“龙脉的情况查得怎么样了?”

“大明境内名山大川,锦衣卫皆已探寻完毕,诸多道门真人也都开始陆续准备,只是长城以北,昆仑以南,鞭长莫及。”

朱厚熜点点头,这个进度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快,按照他的预计,想要达到这个地步,至少也要两年的时间。

“锦衣卫探访途中,也发现了一些神奇之事,枯水复流,山川移位,甚至还有一些奇闻怪谈也悄悄显露踪迹。”

“嗯?”朱厚熜问道:“奇闻怪谈,是指鬼怪山精?”

麦福回道:“锦衣卫也未曾亲眼所见,只是类似无头飞尸之类的传说一下子又多起来了,山野荒村一下子也多了许多横死之人。”

他想了想,又说道:“崂山临海一侧频繁出现仙宫的海市蜃楼,还从其中飞出了三头怪鸟。洞庭湖月圆之时大小漩涡相连,有形似巨龟,头如狮虎的水怪出没,秦岭大山多出了一棵高耸入云的苍松,四周巨蟒环绕……”

朱厚熜想了想,觉得这可能是灵复苏的预兆。

也就是因为炎天尚在上方,超凡力量被压制,这才没有出现什么异象。

各处的异状,也符合他之前的猜想。

被埋葬在里世界的旧天内复苏了新的超凡,这是属于万物的狂欢。

灵,是万物之灵!

他甚至隐隐有种预感,这一次所诞生的这一片天,与以往的都不同!

一念及此,朱厚熜顿时感觉到了一股紧迫感。

推行新礼,改天易道的进程,要再加快一些了。

“桂?在云南改土归流情况如何?”

“虽有阻碍,但形势大好,昆明周边皆已改造完毕,大理各地也都卓有成效。”

“有沐王爷大力支持,新礼也推行顺利,丽江土司木定,更是多次上表向朝廷请命,兴建官学”

朱厚熜点头,“木定此人倒是有一番见地,让桂鄂多注意,日后或有大用。”

他又走到大明舆图前,先是沉思不语,随后指着云南以外的土地,“交趾在朕登基之前多次进犯边境,侵扰百姓,也该迎头痛击!”

“让沐王府配合,派一部分鱼龙卫,训练‘新军’,顺道收回太祖之前打下的土地。”

“是”

“呼吸法在军队中的普及情况怎么样?”

“大明及南直隶所有兵户,都已习练呼吸法,只是易学难精,上千人中才有一人能完全习通”

“如此比例不算低了,更何况只要会稍稍运用,便可借呼吸法沟通玉印传递信息,那些完全学会的人倒是可以好好培养。”

麦福点头,但还是情不自禁地补充了一句。

“主上,如今武道衰微,习练武功越发艰难,若是培养众人习武倒有些得不偿失。”

朱厚熜笑了笑,“朕也不是将希望寄托于武功,只是未来大变,没有一个好的身体是不行的,军中各种功法可以迅速放开,一揽人才而用之。”

他凝神望向天空,心中静语。

或许,这是武道最后的辉煌了。

……

曾阿大负手而立,站在大明通往边关的城门前,正在发号施令。

“快,这砖头往东边挪一挪,压得实一些。”

“看什么看,净在这偷奸耍滑。”他一脚踢在了一个壮汉的屁股上。

巡查完营地,他又开始日常的库房巡检。

曾阿大经过几道严密的哨卡,来到了山崖崖壁后的石室外。

出示令牌后,守门的侍卫悄无声息的让开一条路,他负手走了进去。

扫了扫四周,他一锭银子一锭银子地摸了过去,好像是在仔细检查是否有参假。

他状若无意用衣袖刮过木架子,真气在手掌间凝结,从银锭上剐蹭下一层浅浅的银粉。

袖子一卷,两颗指甲盖大小的银色圆球,就出现在他的袖子里。

“看得严实一些,少了一两银子,本坛主唯你们试问。”

临出门,他如往常一般朝着空无一人的走道训斥着。

又在山间溜达了一转,悄悄用手中的玉印发了几个消息,曾阿大就哼着歌,去吃香肉。

被白莲教救走之后,曾阿大起初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会被抓回总坛审问。

谁知道,他莫名其妙地被发配到了北疆,成为了一个分坛的首领。

日常吃吃肉,捞一捞油水,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他正想着,口中嚼肉嚼得唇齿生香,就被一个教众喊到了石连花楼下。

这座阁楼依山而建,主体是一块巨大的山石被掏空雕琢成莲花的样子,外面用木质的框架搭建起来层层檐台。

三层的一处隔间,黑衣人带着斗笠背手道:“高先生,噬运之阵不能有错,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他的正下方,一个跛了脚的披发男子哑声道:“京城只是意外,这一次不可能出现差错,噬运夺天,我门谋划百年,从忽必烈的时候就开始建造大阵,连刘伯温测定天下龙脉的时候都未曾被发现。”

黑衣人笑了笑,轻声道:“如此就最好。”

“那不知,教主答应我的香火愿力?”高盛言急切地追问道。

自从他逃离京师,气运反噬便愈加严重,生吞了几个命卵还险险压了下去。

想要治愈这伤势,天下除了大成的命虫,就只有白莲教的香火愿力。

命虫,几乎就是奢望!

命卵,需要身怀气运的幼童培育。

一条命虫,却需要啃咬数十万人的气运,以鲜血铸就晋升之阶。

黑衣人的眼神中,充满了怜悯和轻蔑。

“高先生,我也是佩服你的胆量!明廷有气运环绕,袭杀官员‘天谴’之!”

他抖了抖手,“成化十三年,我教谋划杀了一位三品大员,两位大宗师无故血崩而死,参与谋划的一干人等数十年厄运缠身!”

“你呀!”他叹了口气。

高盛的语气变低,“我也不想这样,我只想活下去,活下去……”

他低下头披散的头发将双眼盖住,血色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你为我教办事,教主自然不会亏待你,气运之力虽然棘手,但付出代价还是能够对付的。”

正说着,黑衣人身形一闪,瞬间便出现在了高盛言的东侧。

不等高盛言回答,那名黑人男子已经转过头来,面具下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高先生,带你走的人要来了。”

曾阿大惴惴不安,来了塞北这么久,他也只见过一次神秘的左使,如今左使突然召唤……

他微微皱眉,随即脸上重新浮现出一副憨厚老实的表情。

走到一处隐秘的阁楼,曾阿大先是抬头看了看正上方蒙着黑纱的斗笠男子,又有些好奇地看向下方拉他不看的跛脚中年。

高盛言披头散发,目光怨毒地盯着曾阿大,一步步朝他走来。

就是这个天杀的屠猪,先是坏了他在北京的谋划,然后用在他来塞北的路上,莫名其妙弄出什么买路钱验身份。

害得他在狗窝里足足睡了十多天!

曾阿大恭敬地说道:“拜见左使大人,不知左使召我前来有何要事吩咐?”

斗笠男子指了指高盛言,后者沙哑着嗓子说道。

“曾坛主,你是不是背叛了圣教?”

开口便是诛心之言,高盛言目光冷冷看向他。

曾阿大一下子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一脸正色地骂道。

“本坛主五官端正,四大皆空,三思而行,两袖清风,一片赤诚,对我圣教忠心耿耿,岂是你这家伙能够污蔑的?”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悲愤道:“左使,你不能冤枉俺,您又不是不知道俺对圣教的感情。”

“正德三年,俺杀了聚义盟的三个副盟主,正德六年,俺又听从教中安排宰了两个县官……”

他说着手就白腰间掏去,高盛言嘴角挂出一丝冷笑。

黑衣人眉头一皱,有些惊讶。

却只看到,曾阿大大双手捧刀,大声道:“左使大人若是不相信俺,就用这杀猪刀活劈了俺,若是大人相信俺,俺就用这刀劈了颠倒黑白的骗子!”

杀猪刀弯而平,刀刃藏锋,却隐隐透出一股血气。

高盛言见到这刀,心中的怒气越发抑制不住!

“就是你这憨货,破了我在天柱山上的大阵,几千人的精血呀,怎么就成全了这把破刀!”

“你还说你不是奸细,就是你坏了圣教的大计!”

曾阿大顿时有些心虚,他能说自己是为了追逐一条肉狗而误入山崖,机缘巧合得了这把刀吗?

不能!

刀在手,就是俺的。

“不要再颠倒黑白了,这刀分明就是俺捡的,怎么就成了破坏圣教大计!”

“反倒是你,来到这之后整天鬼鬼祟祟,说,是不是肚子里憋了什么坏气!”

高盛言闻言,破口大骂:“混|蛋,你个王八蛋,除了赚钱,什么都不干!”

“你说,是不是你派人专门拦截手持我圣教印信的教众,不给银子还不让过?”

“这……”曾阿大难得脸上一红,但依旧梗着脖子,小声道:“这不是教中缺钱,俺想法子赚点零花吗,谁叫你连身行头都置办不起,从头到脚活像一个奸细。”

高盛言闻言更气,却被黑衣男子举手给止住。

“好了,是非对错,多说无益,如今二人皆为本教栋梁,自当和睦相处,全心全意为圣教筹谋!”

斗笠男子挥了挥手,随即对着曾阿大说道:“教主吩咐,让你把此人护送回总坛,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是”曾阿大一脸严肃,毫不迟疑地答应了下来。

斗笠黑衣人,又一挥手,让曾阿大退了出去。

他坐在石凳上,轻轻拍了两下手掌,一个婀娜多姿的红衣女子,缓缓从阁楼后走了出来。

女子大约二十多岁的年纪,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股成熟的风韵。

“浣颜,有异常吗?”

女子娇笑了两声,晃了晃手上的银铃。

“没有被功法控制的痕迹,曾阿大刚刚说的话也都是真心实意。”

斗笠黑衣男子闻言眉头却挑得更高,“既然如此,那就暂且先停下对他的调查。”

他转身对着高盛言说道,“这一路就拜托高先生探查了!”

高盛言应了下来,之后也缓缓退了出去。

不是他不想立刻报复,只是曾阿大背后的后台也大得出奇。

这家伙的师傅,是白莲教活了几百年的一个老古董,虽然现在还躲在白莲天之下苟延残喘。

他抬头看了看万里晴空,可天变之后,那些老怪物们就都能出来了。

黑人在阁楼中停留了一会儿,便又顺着廊道朝石壁走去。

穿过一条幽暗的甬道,出现在一个普通的石室中。

从袖中掏出巴掌大小的一块青铜令牌,黑人将令牌插到一个香炉的正中央,又顺势点燃三根长香。

香火袅袅升腾,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慢慢在石室中弥漫。

一阵青光闪过,令牌上传来了江容止的声音。

“安溪,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教主,五神香我已经悄悄散发出去了,白莲大咒也已经传遍了塞北。”

“好,时刻注意南边的动向,可以和蒙古人多接触一下,长生天迟早要被我们吞了。”

黑衣人点点头,随即问道:“高盛言的噬天大阵已经布置好了,但我怕会出现意外,不如再多派一些人手前来护卫。”

令牌中传来一阵清笑。

“成了是件好事,不成也无妨,信仰才是我教根本”

“气运啊?人心才是最大的运!”

万里之外,紫禁城中。

“主上, 谣言四起,人言可畏,不如让锦衣卫压一压,刹住这股歪风”麦福担忧地问道。

朱厚熜垂袖望向天际,轻语道:“人心是关不住的,野兽关久了尚且会发疯,何况人呢?”

他转颜一笑,“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也不是一件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