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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勋是大明开国勋臣,武定侯郭英的五世孙。

正德年间便镇两广,入掌三千营。

朱厚熜继位,他更是果断认清形势,准确站位,毫不犹豫地支持“大礼论”。

皇帝也对郭勋恩宠万分,甚至安排他监造京城四郊的天地日月四坛。

在勋贵和武将势力衰弱的大明中期,他称得上一枝独秀,这自然离不开他敏锐的政治嗅觉和深沉的城府。

按道理在武举这样重大的事情上,以郭勋的性格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可有些事情偏偏明知道是错的,他也不得不做。

问题的根本就在于大明的文武之争。

有明一代,文臣武将谈不上势同水火,但也相差不了多少。

土木堡事变之前,两者尚且谈得上势均力敌,朱元璋杀了开朝功臣,还有靖难功臣顶上,再加上朱元璋和朱棣都是马上天子,武将们虽说不能时时占上风,但到底还能压得过文臣。

可明英宗的一场大败,让还算平衡的朝局彻底崩溃。

武举,已然成了武官们救命的一根稻草,或许是牵住他们官位的一根麻绳。

身为武官集体当中的一分子,享受利益的人之一,郭勋即使再怎么三令五申要保质保量地完成武举,可也逃不过人情世故亲戚往来。

夏言的话,犹如数九寒天,一盆冰水倒灌而下。

郭勋忍不住挥拳,就想要捶他。

可一看对方那细胳膊细腿。

自己是侯爷,又一大把年纪了。

实在丢人!

“砰”——郭勋含怒捶桌,将桌上摆放的一个精巧陶瓷记时仪给震碎到地上。

平日里他无数次骂自己的儿子郭岩不学无术,可还是把孩子送给他的作品珍而重之地摆放在大堂。

往日里他逢人就夸,恨不得全京城都知道这是自己儿子的杰作。

现在他却气得连这东西碎了,“都不在乎”。

武将们连忙退后几步,少数的几位勋贵更是慌张起身。

他们娴熟地往柱子后面躲,不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见郭勋的怒气值还在上升,章方勋,京城副都指挥使,心一狠赶忙抱上了郭勋的大腿。

“大人,武举并非全是庸才呀!”

郭勋怒目而视,“说清楚,敢骗老子你知道是什么后果?”郭勋挥了挥醋钵大小的拳头。

章方勋吞了口唾沫,将甘肃行省发生的一件奇事娓娓道来。

“鞑子侵犯长城,小股人马侵入边境,榆林山区的一个小村落,数十户农民尽数被屠!”

郭勋握拳捶桌,“该死的鞑子,就该把他们杀个干净!”

诸位同僚眼见郭勋的怒气值不降反升,也纷纷瞪向章方勋。

“一位武举童生恰巧路过甘凌镇,目睹屠村惨状之后,便一路尾随鞑子而去,以一当十为百姓报了仇,甚至一人一马赶到榆林城下,手刃鞑子数百人。”

“好!这才是我大明的好男儿。”郭勋怒气下降,只剩三两点火星,虽然也十分吓人,但章方勋却清楚郭勋的火气快消完了。

“此人何名?”

“俞大酋!”

“也正因他为民报仇,错过了今年的武科考试,只能明年再来了。”

“武举可以再等,报仇一刻也不能缓,真性情,真豪杰!”郭勋哈哈大笑。

俞大酋,就此进入了帝国上层的眼中。

周围的同僚悄悄对章方勋竖起了大拇指,心中对这位俞大猷更是平添了不少好感。

“拿笔来!”

郭勋泼墨挥毫,书法豪迈。

“此子,大仁!大义!大勇!当通传天下,旌其所为。”

他一时文思泉涌,仿佛自己就站在榆林长城,洋洋洒洒几百字就跃然纸上。

章方勋心中感慨,只要这俞大酋不是烂泥扶不上墙,往后就有天大的造化了。

收起大方纸,郭勋满意地看了看这篇文章。

他冷冷地扫了冒着虚汗的几人,“我去大都督府向蒋都督通传此事,尔等好好想想明年的武举该怎么办!”

远在甘肃的俞大猷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已经传到了京师,甚至不久之后会传入帝国最高掌权者的耳中。

他挥动着手中的马鞭,狠狠地抽了马屁股一下。

“快,再快一些!”

风剐蹭他的脸颊,呼呼地吹动长发飘舞。

俞大猷要赶去少林,去查验一件事情的真相。

他在心中祈祷,“希望不是最坏的结果。”

朱厚熜回到华盖殿,麦福随即呈上了此次殿试阅卷的结果。

“陛下,此次科举才学之人甚众,是我大明兴旺之兆啊。”张璁拱手道。

他身为主考官,亲自查阅过每份试卷,此次科举的质量不说空前绝后,但也能在历代排得上名号。

大明有如此众多的人才可用,张璁是发自内心地欢喜。

“哦”朱厚熜笑了笑,随手先翻阅起了阁老们对于试卷的评语。

“考卷成绩已出,三甲头名,各贡生位次请陛下定夺。”张璁试探性地说道:“前十之中有三份考卷殊为特殊,还请陛下御览。”

“呈上来。”

麦福将三份考卷放在黄花梨木案上呈了上来,三份考卷虽然写的都是标准的台阁体,笔迹纵横间却有不同的气象。

头一份大气磅礴,似有胸藏宇宙之机。

“医国,先定寻疾之法”朱厚熜轻声念道,他一目十行扫视而去,华盖殿中只听得到他翻阅书页的声音。

几乎超越这个时代的见识,除了张楚言,他想不到第二个人。

朱厚熜御笔朱批——状元。

后两份试卷中,他也有了惊喜地发现。

“开海禁,倾侵商品,攫取他国资源为己用。”他若有所思地敲击桌案,看来自己当初写的那几本书起作用了。

这个时代并不缺乏聪明人,缺乏的是为他们指明方向的人。

他转手又翻阅起了徐阶的考卷,徐阶在汪鋐手下办事,汪鋐甚至为他破例多次在奏折中举荐此人。

同时徐阶还是夏言的学生,想到如火如荼的田亩清查,朱厚熜萌生了一个想法。

费宏进言,“科举为天下学子之标榜,须审慎为之,这几份考卷虽然才思敏捷却殊为大胆,臣以为有待商榷。”

他并不是刻意为难三人,只是出于一个掌权者的谨慎,改变是好事,但对于一个庞大到臃肿的国家,过于巨大的改变就是找死。

朱厚熜含笑道。

“诸圣有言,得贤天下治,不用贤则天下亡。为人君该修身立德,以教万民。而朕以为包容天下之厚德,乃为君之首德。”

“此三人贤与不贤,不该由人轻易评论,而应该将他们放在实践中去历练评定。”

他朗声道:“自朕登基以来,上承祖宗之志,下安黎民万方,时刻不敢忘兴国富民之重任。然越是大事,越要有大才,越是非常之时,越要非常处事!”

“诸位以为如何?”

张璁不假思索地开口,“陛下所言大善,与臣之想法不谋而合。”

杨廷和咳嗽了两声,“是啊,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华盖殿中一阵沉默。

朱厚熜翻动书卷,打破了寂静。

“三年之期将至,大明要有破釜沉舟的决心,更要有力能扛鼎的人才,朕看这三人就不错。”

张楚言——状元。

严世蕃——榜眼。

徐阶——探花。

朱厚熜将手中八尺笺翻转,一一念道。

“陛下圣明。”诸位阁老齐齐拱手。

王阳明也从演道阁被朱厚熜,此时内阁阁臣齐聚,众人面面相觑。

“内阁到齐了,就一并把今科考生的安排都做了。”朱厚熜眼睛亮得出奇。

他想干的事,终于有替他办事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