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氏刚才听得不真切,这会儿听清楚了,赶忙放下菜刀,两只手在围裙上揩抹干净,迈出厨房,走过来道:“二姐,黄婶娘,还有耀祖啊,今儿怎么突然来府城了。”
小张氏走到一条空着的条凳上坐了,肖三郎就去厨房烧水,泡了五盏茶,用茶托托了出来。
小张氏接着,给三人一人递了一杯,剩下两杯自己两人喝了。
黄老太太喝了茶,笑道:“这话说的,好似我们没事就不能来府城的。”
小张氏用手掩口:“我可没这个意思。”
张贞娘放下茶杯道:“今儿我们是特地来置办东西的,顺道来跟你们说一声,宝珠定了人家,已经受了插定,出月十六就要过门了,请你们到时候来家吃酒。”
小张氏笑道:“定了,定了哪家啊?”
张贞娘道:“说起来你们兴许也认识,是镇上一家姓许的,家里排行老大,也是个读书人,早早就进了学。”
姓许,在镇上,还是秀才?
肖三郎道:“可是当街住着二层楼的那个许大家?”
张贞娘点头道:“就是他家。”
小张氏道:“我记得他家有两个儿子,老大叫什么来着?”
“许乘鹤。”
小张氏拍着腿道:“对,就是许乘鹤,那年满丰考秀才,康老爹找他跟满丰和康荀一起结的保呢!”
张贞娘道:“这么说来,倒是老熟人了!”
黄老太太道:“秀才又不是烂大街的,镇上就那么大,认得也不稀奇。”
“娘说的是。”张贞娘道。
“他们对我们家很是中意,下定那日,不仅请了媒婆,两口儿还带着儿子亲自上门。定礼也丰厚,锦帕八方,宝钗四对,锦缎六匹,金戒指六个,还有稀奇果子礼盒我都看花了眼。”
黄老太太身子微微后仰,翘起一只脚来,红光满面地吹嘘道:“倒不是图他家什么,看他们如此看重宝珠,我们做长辈的也就放心了。
这不,为了不失礼数,就得给宝珠多备些嫁妆,除了先头备下的,还得再添些,于是就来府城置办了。
县城里我们都挑遍了,也没个好的。还是府城好,怪不得人人都喜欢府城呢!
你们是宝珠的亲姨娘亲姨父,到时候可要早些来吃酒啊!”
小张氏根本没把黄老太太的炫耀放在心上,点头笑道:“宝珠的婚事,我们怎么可能不去呢,黄婶娘您放心,我们一定到。”
黄老太太道:“我是怕你们贵人事多,一时给忘了,才多念了几次,你们可别嫌我啰嗦啊。”
“怎么会,大喜的事情,我们听了也高兴。”小张氏道。
黄老太太看了看院子,又道:“听人说你们满丰去游学了,可是真的?”
小张氏点头道:“是啊,走了有一个多月了。”
“是去哪儿啊?”
“杭州,他说那儿有个庆云书院,想去借读。”
“庆云书院?”黄耀祖惊讶道,“那个书院出了好多进士,很难进的,不仅要才学好,还要有人推荐才成。”
小张氏笑道:“是啊,我们不认识人,倒是他们府学的教谕给他写了推荐信。”
黄耀祖羡慕道:“满丰真厉害,教谕一定很看重他。”
小张氏道:“是人家心善,才帮了忙。”
张贞娘有些心酸地看向儿子,默然不语,
黄老太太则是瞧着自己这傻不拉几的孙子,就知道两眼放光望着别人,叫人家看不起!
黄老太太冷哼一声,话锋一转,说道:“去杭州往东,要经过益阳和青州吧?”
小张氏点头:“是要的,走昌都,再到......”
“永顺府,然后过青州常德府。”肖三郎补充道。
“哦,对,就是永顺府,然后往东去杭州。”小张氏道。
黄老太太故意睁大了眼睛,以极其惊讶的姿态语气道:“哎哟,那你们知道青州和益阳闹瘟疫的事吗?”
“什么?”
“瘟疫?”
夫妻俩都愣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恍然不知所措。
黄老太太倒吸一口冷气:“益阳和青州正闹瘟疫厉害得很,听说死了好多人呢,偌大的几座城池,都变成空城了!你们还不知道啊?”
小张氏惊骇道:“黄婶娘,这可不敢胡说啊!你是怎么知道的?二姐,这事是真的吗?”
张贞娘道:“这个我也只是听了一星半爪的,不知道是真是假。”
黄老太太摆摆手,冷眼说道:“当然是真的了,我娘家舅母的内侄女婿,就是在外头贩布的,前些时日才从回来,他亲眼所见,那都封城了,还能是假的不成?”
说得小张氏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住,只是着急。
“这可怎么办啊?”
肖三郎已经反应过来,搀扶她坐下,又安慰她道:“你先坐下,别担心,说不定满丰还没到益阳呢!”
张贞娘看着妹夫的殷切,须臾道:“就是啊,小妹,满丰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黄耀祖也道:“小姨,你别担心,满丰肯定不会有事的。”
黄老太太眯着眼睛道:“是啊,秀娘,满丰在外头,你焦心也没用,还是自己安心在家,保重自己才是正理。”
“娘,您别说了。”张贞娘小声劝道,没看她妹子这会儿心都悬着的么,还在火上浇油!
“我又没说什么。”黄老太太拍拍两手,看着他夫妇俩脸色都有些不对,也就闭了口,不再说话了。
小张氏再也没心情跟他们闲聊了,肖三郎眼瞅着到了晚饭时候,去厨房炖了两碗肉,煮了饭,招待他们吃了。
“叨扰你们了,这天快黑了,我们也不多留了,赶着就回去了。”
黄老太太放下筷子,假模假样地告辞,想着肖三郎夫妇怎么也得挽留一下,她就带着孙儿顺势住下过夜。
可没想到的是,这两口子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直接就送客了。
“那婶娘和二姐慢走,我们就不送了。”
肖三郎起身要送客,好像生怕他们屁股再多挨他家条凳一刻似的。
黄老太太顿时就傻了眼,咳嗽了一声,没好气地叫张贞娘抱了东西,赶了驴车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