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小楼踏着轻功,穿梭于风雪之中。
风如同刀子划过脸庞,让他想起那把名叫“贪刃”的刀,只是今次此行,却不是去打架的。
他转过街角,左右看了看,并未发现什么尾随者,遂身形一闪,挑帘进了一间屋舍之中。屋舍灯火长明,暖炉生香,一身着粗布简装的女子正坐在床榻边,手中摆弄着什么。
“下雪了,方才还想着有没有什么要添置的。”慕小楼笑着问道,“这么暖和,看来是不用了?”
屋中的人似乎被惊了一惊,正要添置的茶砖“啪嗒”一声断裂,就这样坠入炉中,化作点点炉灰。
“啊呀——”她惊呼一声,却适时地掩唇,见到是慕小楼,竟连壶中沸水也不顾了,就这样直愣愣地将要下跪。
“小容见过大人。”
“切莫多礼。”慕小楼连忙将其托起,转而将茶壶挪到了一旁,“都说了,此处已经不是皇宫,不必循着宫里的规矩了。”
“是……”小容咬了咬唇,坐了回去,目光却无所适从。
“这是在做什么?”相顾无言,慕小楼只得率先开口问道。
小容有些局促地笑了笑:“方才将他们哄睡,这会儿睡不着,练练手。”
慕小楼目光掠过一帘之隔正酣眠的男孩与女孩,点了点头:“让你们姊妹在此受委屈了。”
“千万别这么说…您肯帮我们,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小容闻言转身,重新取了一块茶砖,小心翼翼地敲下一小块,又添水细点,最后吹了吹,将茶盏送入慕小楼的手中。
“慕…慕大哥,你尝尝看?”
烛火将她的面容衬得有些红。
慕小楼怔了怔,接过茶盏,清香扑鼻:“没有打扰你歇息吧?”
小容拢了拢耳边青丝:“怎会?”
“很香。”慕小楼一介武夫,自然不懂茶中的门道。只是这小容有着一手家传的烹茶手艺,想来定是不俗。
“那就好。”小容的面上满是宽慰,眼中晶晶亮亮。
慕小楼也跟着笑了笑说道:“小容,三日之后,我就送你们离开帝都,可好?”
小容神色有一瞬的慌乱:“怎么…突然这么急?”
“你不是想离开这里么?”慕小楼愣了愣。
“是......”小容低下头,嗫嚅着说道,“慕大哥...会和我们一起走么?”
只是这问题,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慕小楼失笑着摇头:“我在此间还有些事,日后若是有缘,一定还会相见的。”
“哦......”小容垂首看着粗布裙摆,那里因着她指节用力而有些褶皱,只是这一切却因着灯火昏黄,并未被眼前人察觉。
又或者说,正与她说话的这人,心思却根本不在这里。
“慕大哥。”小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问道,“前两日溯儿说晚上总是做噩梦,我便偷偷跑去求了几道符。慕大哥常年与刀剑相伴,难免有个损伤。不若也戴上一道,也好去去晦气?”
“还是不了......”慕小楼看着对方手上繁复精美的流苏坠子,心中哑然,他向来不信这些,倒是灵犀总爱捣鼓些小玩意。退一万步讲,若当真有什么,这小小平安符,又能替他挡下什么呢?
“大哥哥,你就收下吧,这是我姐姐排了许久的队才求到的,很灵验的。”一道声音在帘后响起,不知何时那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探出半个身子,正偷偷打量着他二人。
小容忽而背过身去,红着脸轻声叱问孩子。只是话都说到这份上,慕小楼也不得不将其收下。看着眼前姐弟轻声私语的模样,他心中有些不安。此行耽搁得有些久,不知灵犀那边怎么样了。心系妹妹安危,他这便匆匆与二人辞别。
一挑帘,屋外又是风雪迎面。
“慕大哥!”小容在其后,急欲追出来。
那“三日之后”的话音还飘散在风中,那人已经不见踪影。
......
密室昏暗,少女双目紧闭,衣衫不整,满身伤疤,无力地跌坐在石柱旁。
她那细瘦如柴的手腕被一根铁链束着,看得出困住她的人有心替她清理了伤口与衣物,使她不至于太过狼狈。只是衣摆上的碎布却无疑昭示,她在此处过得并不平和。
“绿酎!醒醒!”来人闪身上前,握住那凹凸不平的手腕,想试着帮她挣脱,谁知那锁链太过沉重,反倒让少女挣扎起来。
“凌霄......哥哥?”她这么一动,衣衫散落下来,脖颈处瘀青密布,可她却只想着缩回角落。尤其是辨认出来人之后,这一念头便愈演愈烈。
“是我,绿酎,你怎么……”凌霄应下,方想替她寻找脱身之法,谁知手中细腕猛地一颤,竟要将他甩脱。
“别看…不要看!求你了!凌霄哥哥!”绿酎尖叫着抽回手,那铁链随着她的动作叮咚作响,一旁昏迷的宫女有些不安地动了动,眼看着就要醒来。凌霄眼疾手快地点了两人的穴道,环顾四周,发觉此处四壁严丝合缝,无风无光,若不是入口处透入月光,恐怕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好,我不看。绿酎,你先冷静一下……”凌霄温声应道,缓慢地退了退。
感知来人的呼吸声远了些,绿酎才稍稍放松下来,瑟瑟发抖地伸手在地上摸索,半晌,终于摸到了一块碎布,将其覆在了脸上。
“绿酎!你的眼睛?!”凌霄想起方才看见的对方的双眼,心中一惊。
“……如你所见,凌霄哥哥。”绿酎深吸了一口气,沙哑破碎的声音,好似低诉着一个既定的事实,“我的眼睛好像坏了……”
“怎会……”凌霄目光凝重,无声地打量着对方的身体。许久不见这孩子的音讯,他本已经对这一状况有所预料。只是如何也没想到……
她会和“药”染上关系。
——这让他该如何与姑娘交代呢?
“凌霄哥哥,你快走吧,不要再管我了。”绿酎神色恹恹,脸上已经没有什么生气。
“又说浑话。”凌霄轻叱一声,再不犹豫,一刀劈在了铁链上。“啪——”地一声,火光四溅,只是一时也没能斩断这铁链,他只得挥刀再次尝试。
“凌霄哥哥。”绿酎一只手被吊着,另一只手无力地垂落,只消一眼,凌霄便知道她这只手已经废了。绿酎却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说道,“这链子是我让他们捆的。”
凌霄动作猛然停下,转头看向绿酎:“什么意思?”
绿酎一字一句地说道:“凌霄哥哥,我已经没救了。你不要再为我费心了,也别再来找我了。这里很危险,快走!”
凌霄方欲说些什么,只是密室忽然传来“吱呀——”一声,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慕灵犀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