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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大唐一根棍 > 番外:既是开始也是结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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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既是开始也是结束(四)

刘异离开长安前分别跟李安平娘家和郑宸娘家辞行。

李安平和郑宸从大明宫出来后,刘异又陪李安平去兴庆宫拜别郑太后。

当天李帅带了表演参军戏的艺人来兴庆宫,郑太后当时正跟大儿子一起看参军戏。

安平公主跟母亲辞行,郑太后舍不得女儿,拉着她的手又将皇帝儿子数落一番。

“你皇兄自从当了皇帝,就变得六亲不认了。前几个月我让他减免你们舅父所赐田地的税役,他口头答应好好的,结果到朝堂上被那个叫魏谟的宰相阻拦一下,他就变卦了。”

郑光是个粗鄙不堪的市井之徒。

李忱登基后在郑太后的恳求下先让郑光做了左金吾卫大将军,后来又外放他先后坐镇平卢、凤翔、河中,充任节度使。

可郑光既无才干也无见识,在藩镇闹出不少笑话。

是以这次他卸任河中节度使后,李忱便不打算再将他外放了,目前郑光只有一个右卫大将军的虚衔。

今年长安征收夏税时,郑光仰仗自己是皇帝舅父身份拒不交税。

新任京兆尹韦澳也是个狠人,他直接派兵去郑光的田庄上将他家的庄吏给抓了,关进京兆府大牢。

韦澳勒令郑光限期缴清税款,否则便要以法论处。

李忱找韦澳说情也没用,韦澳坚持若郑光不补税,他就处死那名庄吏。

李忱见韦澳说不通,便想正式下旨免除舅父郑光的税役。

结果提案刚拿到朝堂上讨论,便被宰相魏谟引经据典一通劝谏,最后只得作罢。

郑光无奈,最后被逼得只能去京兆府补齐税款。

郑太后每次想到这件事都要抱怨几句。

李安平劝慰母亲:

“皇兄也有自己的难处。”

郑嫣哼了一声,继续数落:

“他是天子,有何难处?我看他就嫌弃咱们娘几个了,我之前求他那么久,他才给你大兄封个没实权的将军,如今又要将你的驸马外调出长安,连累你跟着吃苦。人说养儿防老,我怎么养了你皇兄这么个六亲不认的儿子呢?”

刘异一旁听着尴尬,丈母娘这么快就忘记她曾经还要杀死自己这个女婿呢?

他留下李安平与郑嫣在南薰殿闲聊,自己走出去透透气。

刘异走到廊下刚好碰见李二愣,如今叫李帅。

“我是该从父亲这边称呼你叔父,还是该随安平称呼你为大兄?”刘异讥讽问道。

“随便,我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李帅讪笑,“听闻陛下已经撤回了对李归的通缉,恭喜你啊。”

刘异目光瞬间转冷。

“李归被通缉不也是拜你所赐,他毕竟将你抚养长大,你就这么把他卖了?”

“是你先把我卖了的,否则我还当不了皇太后的儿子呢。”

“我让你们母子团圆,没让你供出大野盟。”

李帅挑挑眉回:

“我与你父亲同父异母,我与陛下同母异父,如今我阿娘健在,我当然要与母亲这边更亲点。”

“你敢说你不是为了荣华富贵?”

“原来你是这么想我的,”李帅轻松道,“无所谓,我不在乎。”

刘异不想跟这种见利忘义的小人再多说一句话。

他感觉郑嫣生的三个孩子,只有自己老婆李安平是唯一的好人。

刘异和李安平离开兴庆宫后,他们又随郑宸去了长兴坊跟郑家人辞别。

郑颢尚长寿公主后,李忱颇为看重这个女婿,如今郑颢的官职已是太子詹事,正三品。

在大唐,宰相也只不过是三品官,郑颢现在朝堂地位举足轻重。

郑颢本就少年老成,如今更加端方雅正。

刘异每次见到他都心生恶趣味地想戏弄,他常让郑颢随万寿公主管自己叫姑父。

郑颢每次破防都会追着他打。

刘异在上个大舅哥李忱身上丢失的打闹乐趣,又在这个大舅哥身上找回来了。

这次郑颢跟刘异打完,又信誓旦旦保证:

“为了不让我家宸儿跟着你受苦,我一定劝说陛下早点将你调回京城。”

刘异听后轻笑不语。

自己与李忱之间的心结,外人很难体会。

郑就依然是老样子,成亲了也挡不住他每天往万景楼跑。

万寿公主拉着姑母安平公主依依不舍,两个人聊着聊着就变成了育儿经。

刘异、李安平、郑宸在郑家用了晚饭才回到刘宅。

辞别了各方亲戚,接下来几天刘异又在【春风得意】分批设宴,跟金吾卫的萧鄂、孔彪、孟堂、昆仑瓜,和学阀二代的郑言、刘邺、刘瞻、裴铏、于珪、于琮等人告别。

萧鄂早已从中郎将升职为将军,他本以为王会病逝后右金吾卫大将军的职位自己十拿九稳,没想到皇帝为将张议潮的兄长张义潭留在长安,将右金吾卫大将军的官职给了张义潭。

萧鄂虽有些不服气,却发现张义潭除了吃喝玩乐对啥都不关心,所以现在右金吾卫的实际掌权者还是萧鄂。

孔彪在刘异去打吐蕃时就继承了他金吾卫右街使的职位,孟堂如今也升职成六品司阶。

至于昆仑瓜,他已是正五品的右郎将,可以合法纳妾,倩娘的籍册终于可以落入他家。

这次聚会昆仑瓜的弟弟刘乾没来,因为刘乾早已放外做官,目前人不在长安。

除了官职上的提升,这几人近些年通过与刘异合伙做图书出版生意,早赚得盆满钵满,如今他们是长安城里有名的富家。

兄弟们对刘异的离开都很不舍,当晚所有人喝得酩酊大醉,又哭又笑。

第二天刘异又与学阀二代们聚会,他发现这几年学阀二代们境遇天差地别。

郑言随着宰相岳丈崔铉的得势而水涨船高,目前官职做到了左拾遗。

刘瞻于大中元年及第,目前任职太常博士。

于氏兄弟中于珪在大中三年及第,他还是当年的新科状元。

于家五兄弟是北周太师于谨之后,户部侍郎于敖之子。

他家前四个兄弟都已成才,便将荫封的机会留给了最小的五弟于琮。

于琮明年便会去藩镇就职。

当年连考三十年科举,因为唐武宗恩典才得以及第的顾非熊,还在泗州盱眙县当县尉,无法参加这次聚会。

学阀二代们目前只有裴铏和刘邺没有入仕。

刘邺父亲刘三复是坚定的李党,曾做过刑部侍郎。会昌四年刘三复病逝后,李德裕对刘三复唯一的儿子刘邺颇为照顾,令他与自己儿子们一同就读。

新皇登基后李德裕失势被贬,最后客死崖州,刘邺如今彻底失去靠山。

刘邺当天除了来送刘异,也为跟小伙伴们辞行。

他现在无亲无靠,又科举不顺,准备去长江、钱塘江一带游历几年再说。

裴铏这些年醉心创作传奇小说,对科举的事已不大上心。

他席上都是跟众人探讨怎么写好传奇,打探各种八卦故事。

闲聊时最让众人唏嘘的还是李德裕的第三子李烨。

李烨也曾是学阀二代们一员,他父亲李德裕在崖州逝世后,郑言、刘邺等朋友已经许久没听到李烨的消息了。

世事无常,朋友有时走着走着就散了,刘异当天比较伤感。

他向来没装多少墨水的脑子,不知为何猛然想起一首词:

【老来情味减,对别酒、怯流年。

况屈指中秋,十分好月,不照人圆。

无情水、都不管,共西风、只管送归船。

秋晚莼鲈江上,夜深儿女灯前。

征衫,便好去朝天,玉殿正思贤。

想夜半承明,留教视草,却遣筹边。

长安故人问我,道寻常、泥酒只依然。

目断秋霄落雁,醉来时响空弦。】

刘异打着节拍唱完这首词,当众人听到那句“长安故人问我,道寻常、泥酒只依然”时,都忍不住默默垂泪。

他们曾经无忧无虑的青葱岁月再也回不去了。

三天后刘异带着老婆孩子、猫狗离开长安,赶赴邠州赴任。

刘奇、张鼠不愿意跟刘异分开,要一同前往。

孙艳艳和秦三娘本来有些放不下【春风得意】的生意,奈何刘奇、张鼠态度坚决,她们只好将酒楼交给一名得力属下打理,也跟着搬家。

林九蓉和公孙笔是刘异到哪,他们到哪,自然跟着一起走。

姚娥和阿兰在刘异走后又跟随张狼返回巩县生活。

密羯、毛台和布兰听到邠州临近党项人的草原,当即就没了兴趣。他们在草原长大,早就不稀奇。

他们仨选择回巩县继续完成之前的伟大事业——建设白羊观。

至于张虎、张豹,他们为了打理生意,本就全国各地到处跑,留在长安的时间本就不多。

每天喧嚣热闹的宣阳坊刘宅,最后只留了几名仆从看守。

刘宅里天南海北凑成的一大家子,随着刘异的外放,再次四散分离。

长安城并不会因为少了一家人而停止运转,东西两市依然车水马龙,平康坊照旧灯红酒绿。

老百姓每日忙忙碌碌,该工作工作,该八卦八卦。

转眼来到第二年,即大中七年。

四月二十四日,长安的天空被乌云笼罩,一片阴暗。

傍晚时分,淅淅沥沥落下雨滴,半个时辰后雨越下越大,雨滴猛烈地敲打着大地,溅起一片片水花。

李帅撑着一柄油纸伞,身后带着一群身穿蓑衣的傀儡戏艺人,走进兴庆宫。

傀儡戏源于汉,兴于唐,其实就是后世的木偶戏。

郑嫣看见大儿子笑着埋怨:

“你这孩子,下这么大雨还跑来。”

“我上次听女使说阿娘一下雨就闷闷不乐,所以这次特意带了傀儡戏过来给阿娘解闷。”

“我现在总算明白郭婵之前为何那么喜欢登勤政楼,要不是你时常过来陪阿娘解闷,我真怕自己要变成第二个郭婵了。”

李帅望着郑嫣身后穿着大绿丝绸,打扮甚为俗气的男子说:

“阿娘何必自怜,舅父不也时常过来陪阿娘。”

李帅说完对郑光恭敬施礼。

郑光对姐姐称赞道:

“阿姊,我看你几个儿女中属大郎对你最孝顺,对我最敬重,有好戏好表演从不忘提前通知我过来同看,也算不枉费我寻了他整整四十年。”

郑嫣回头白了弟弟一眼。

“你还好意思说,大郎是你给我找回来的吗?”

郑光尴尬岔开话题问李帅:

“今日傀儡戏演什么?”

“戏班说是新曲目,叫《一碗鲈鱼羹》”

“名字怎么如此奇怪?”

“我也没看过。”

傀儡戏可以用布袋木偶、提线木偶、杖头木偶、铁线木偶等,今天这群艺人表演的是布袋木偶。

跟提线木偶比,布袋木偶的戏台要高于幕后操纵者。

宫人们将小戏台搭上,又将南薰殿的灯光灭掉,只留下小戏台上的灯光,以方便观众聚焦台上木偶戏。

帷幕拉开,傀儡戏正式开演。

郑嫣、李帅、郑光在台下坐成一排。

一声锣响后鼓点平缓,两个女装木偶从左边出场。

一个衣着华丽,另一个做婢女打扮。

衣着华丽的木偶对婢女木偶说:

“最近食之无味,我晚上想吃鲈鱼羹。”

婢女木偶回道:

“奴婢这就让坑饪去做,听说庖屋新来了位姓米的坑饪,手艺极好。”

婢女退下去后,鼓点咚咚咚再响起,她又端着一个碗上场。

“公主,鲈鱼羹来了。”

戏台下的郑嫣感叹:

“她竟也是位公主,唉,我想小安平了。”

坐在郑嫣左侧的李帅安慰母亲:

“陛下许安平每岁回京探亲,她离开快到一年了,阿娘过两个月就能看见她了。”

郑嫣摇头:“安平之前信中说又有了身孕,我估算肚子现在该有七八个月了,今年应该回不来了。”

台上的木偶公主喝完鱼羹后赞不绝口。

“如此美味,我要赏赐坑饪。”

鼓点响起,婢女下去传唤坑饪时,郑嫣的头微微转向左侧,跟儿子感慨:

“你妹妹安平公主也爱喝鲈鱼羹,不知道邠州吃鱼方不方便?”

她说完没听见李帅的回答,转头一看,在昏暗的光线下勉强看到左边座位是空的。

“这孩子刚才还在呢,这么一会去哪了?”

坐在更左边的郑光凑过头来接话:

“大郎刚才如厕去了,阿姊,我怎么感觉这幕傀儡戏有些奇怪啊。”

“哪里奇怪?”

这时台上鼓点声中,一个肥胖的男子木偶登场。

他自称姓米,是公主府坑饪。

米坑饪领了公主的赏赐后谄媚道:

“奴婢这道羹是家传手艺,用料特别,在下只希望公主每日都能享用到奴婢做的鲈鱼羹。”

米坑饪退下去后,下一幕开场时公主已经卧床。

她对婢女说:“给我准备后事吧,我想死在洛阳。”

那个木偶刚说完这句词,台下的郑光猛地站起,不可置信喊道:

“你是谁?”

他的异常举动吓了郑嫣一跳。

郑嫣皱眉责怪弟弟:

“你发什么疯?”

“阿姊,你没发现吗?”郑光眼神惊恐说道,“他们这出戏演的是定安长公主李太和啊。”

郑嫣听后脸色大变,高喊:

“来人,掌灯。”

可她叫了半天也没有宫人进殿。

郑光望着台上那惟妙惟肖的木偶,吓得不由自主抓住姐姐郑嫣的手,哆里哆嗦抖个不停。

“阿姊,是不是李太和的鬼魂来找我索命了?”

郑嫣“啪”地一个耳光甩在弟弟脸上。

“你慌什么,我十二岁时为了给你抢食就敢杀乞丐,世间若有鬼,你阿姊我早死千百次了。”

这时台上帷幕后爆发出一阵咯咯咯的阴笑声。

“郑嫣,郑姨娘,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