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过后，黎珩叮嘱他。
“别让自己受伤。”
“你答应了？是不是？”
玄笙紧张地下意识上前了几步，用力地握住男人的胳膊。
黎珩垂眸，眸光意味不明。
“若我说不答应……”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青年用阴森森的语气威胁他。
“那就杀了你！”
这话的真实性显然不高，他暂时还没那个本事，不然也不至于被逮两次。
男人低笑了两声，深邃的眸子终于有了几分笑意。
“好。”
闻言，玄笙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古怪。
他是不是真有病？
抿了抿唇，玄笙内心极度嫌弃地往后退。
见状，男人眉梢轻挑。
玄笙莫名有些心虚，边转移他的注意力边退到门口。
“你这王府的守备不行，我闯进来这么久还没有抓住我。”
“在我们的交易结束之前，我觉得你还是加强守备的好，免得……”
大抵是意识到后面的话不太好，青年的声音戛然而止。
可他的意思，彼此都心知肚明。
黎珩也没解释，只点头应承下来。
“好。”
玄笙奇怪他这次竟如此好说话，却也没有深究。
他拉开门就退出去，关门时留下一句。
“我走了。”
他前脚刚走，暗一后脚就出现在门口，隔着门向他请示。
“主子，放他走？”
“嗯。”
“是。”
暗一朝其他人打了个手势，正准备再次藏起来，却发现玄笙去而复返。
“主子，他又回来了。”
“退下吧。”
“是。”
玄笙仿佛看到一道黑影掠过，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唇瓣紧紧抿着。
他刚走到门口，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男人微低着头，神色不明地望着他。
“笙儿还有何事？”
玄笙心中纠结了好一会，才以平静的口吻说出自己的目的。
“给我点银子。”
这话一出，场面更加安静了。
明明没有任何立场，可青年就是理直气壮的看着他，不自然绷着的身体却出卖了他此时的紧张。
男人沉默片刻，随后转身往里走。
玄笙目光一暗，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转身就要走。
男人没回头，却突然顿住脚步，温声叫住他。
“笙儿。”
玄笙突然觉得自己很难堪，可他还是停了下来，等着男人开口。
对方没说话，很快去而复返，一个玄色暗纹的荷包出现在他眼前。
与此同时，男人低沉温和又略显无奈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怎么这么着急？一会都不愿等？”
明明这不是什么好话，甚至是带着嫌弃的，可玄笙的心脏却突然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暖流。
就连常年泛着冷的身体，好似都在一瞬间暖了起来。
“笙儿在想什么？”
黎珩走到他面前，将荷包给他挂在腰带上。
玄笙微微低着头，看着他给自己挂荷包，心中似乎更烫了。
“你的手好暖。”
青年的声音很轻，轻得风一吹就散了。
可黎珩还是听到了。
“不是我的手暖，是你的手太冷了，笙儿。”
闻言，玄笙身体一僵，心中苦涩又委屈。
是啊，是自己太冷了。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你说得对。”
玄笙转身要走，男人平静地目送着他。
然而刚走没几步，青年突然停下脚步，微低着头，白皙的手指轻抚着玄色的荷包。
“我不喜欢欠人情，作为交换，提醒你一句，你被人下了蛊。”
“此蛊名为绝情蛊，动情越深，发作越厉害。”
“眼下它正在沉睡当中，不动情则已，一旦动情，便会慢慢侵蚀人的血肉，直至那人死亡。”
“若我没感觉错，这蛊在你体内不下十年，到现在你还能活着，也算命大。”
命大，同时也无情。
若非如此，早就被绝情蛊侵蚀而亡了。
在他说话的同时，周围响起了几道微不可察的吸气声。
男人面无表情地朝旁边扫过，所有声音归于寂静。
而后他才望向玄笙，冷漠的眼底掠过意味不明的暗光。
“好，我知道了。”
玄笙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这个蛊几乎无法解。”
“希望在我们的交易结束之前，你不会因为绝情蛊而死。”
男人温声回他，说出来的话却并没有什么温度。
“我尽量。”
“若无意外，这一生我都不会因此而亡。”
对着男人深邃冷漠的眼，玄笙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下。
“祝你长命百岁。”
男人眸色温和下来。
“笙儿也是。”
“我大概……”活不了太久，
话说到一半，玄笙的声音突然停下，眼中闪过痛苦之色。
“借你吉言。”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
暗一等一众暗卫齐刷刷现身跪在地上。
“主子，刚刚南疆少主所说的，要不要请御医诊诊脉？”
黎珩的视线扫过占据了小半个院子的暗卫，最后落在暗一身上。
“不必。”
暗一想说什么，被他抬手阻止。
“这蛊于本王无碍。”
无情之人，又如何会因情而死。
“主子，万一南疆少主说得不准呢？要是您出现了事怎么办？”
“还有给主子下蛊之人，除了狗皇帝没几个有这个本事了，对您的刺杀也越来越密集了。”
“最近还无缘无故让主子不用上早朝，说体谅主子辛苦，分明就是光明正大打压主子。”
“您一再退让，下次狗皇帝怕是敢直接诬陷主子……”
男人冷眼一瞥。
暗一本来还想挣扎一下，毕竟事关主子的安危。
可被那冷漠得如同九天神佛的视线看着，瞬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了。
连带着其他人也不敢出声，一个个低下头去。
黎珩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双手负在身后，眼中尽是漠然。
“给皇帝送份大礼。”
暗一不解皱眉。
“主子的意思？”
男人薄唇半勾，开口时语气意味深长。
“江南，该乱了。”
闻言，暗一思索片刻，而后意识到什么，面瘫脸竟跟着露出了一丝狞笑。
“属下知晓该如何做了。”
……
不到十天，成安帝在早朝时吐血昏迷，太医诊脉后说是病入膏肓药石难医。
然而又过了一天，宫中却突然传出他身体大好的消息。
仁王府，书房。
暗一半跪在地上。
“替狗皇帝诊治过的御医都被处死了，理由是诊错脉，现如今替狗皇帝治疗的是国师。”
“狗皇帝并未露面，不过让贴身大太监昭告文武百官，说是让太子监国。”
“主子，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棱角分明的男人坐在太师椅上，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半垂着眼睨着手中半旧不新的书籍。
暗一话落时，男人正好给书翻页。
“江南之事如何了？”
“告御状之人已经入京，明日便会在早朝之上传开。”
“江南此次的事闹大了，对太子和皇帝最不利。”
“为了防止有人将此事压下，属下已经将此消息传到了其余几位皇子的耳中。”
“明日早朝势必会说起此事，届时必定会安排钦差前往江南调查此事。”
“主子，关于钦差的人选，我们可需要推波助澜？”
暗一说完，静静等候男人的回复。
男人翻页的动作微顿，沉吟片刻。
“确保不是皇帝与太子的人，其余不必管。”
对此暗一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有些替他不值。
“主子，我们……”
男人漠然地看向他。
“暗一。”
“是，主子。”
暗一再不甘心，也只能告退去安排此事。
和他一样，其他人听到黎珩如此安排都心有不甘。
“狗皇帝欺人太甚，主子为何还一再退让？”
“没错，咱们要兵有兵，要粮有粮，要钱有钱，主子到底还在顾忌什么？”
“先帝不仁，成安帝不义，太子和他们一脉相承，且青出于蓝，等他称帝，留给主子绝对不会是好下场的。”
面对手下人的满腹牢骚，暗一心里无比认可，可面上却必须维护主子的脸面。
因此，那张本就严肃的面瘫脸，此时如同覆上了一层厚厚的寒霜，冷声警告众人。
“主子自有决断，做属下的，服从命令就好，即便主子让我们去死，也不可以有任何犹豫。”
众人也就是说说而已。
“知道了首领。”
“我们就是替主子不值得，皇位本属于主子的，却地先帝父子算计走。”
旁边之人满脸不忿地跟着附和。
“没错，还故意将主子封为仁王，故意将主子高高架起，造成主子如今进退两难的局面。”
暗一紧抿着唇，眼中掠过杀意。
“狗皇帝活不了太久。”
尽管与南疆少主并未接触过，也不知道那位的手段，可他对那位就是有种莫名的信任。
他总觉得，那位既然说了能够杀了狗皇帝，那狗皇帝想来是凶多吉少的。
众人却误会了他。
“主子另有筹谋？”
暗一愣了下，也没解释。
“管好自己的嘴，少问问题多做事。”
然而他的态度越是暧昧不清，众人越深信不疑，脸上露出了克制过后的淡淡喜色。
“是，主子。”
书房中，黎珩将书放下，打开了黎国的舆图，找到了江南的位置。
从一旁取过笔，将其圈出来，深邃的眸子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江南多清流，多富商，同样也多贪官。
江南是块肥肉。
不得不说，成安帝对太子是真的宠爱有加，江南巡抚就是太子手底下的人。
其余皇子早就对此眼红不已，如今有了将太子拉下马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太子党和保皇党必定是想将此事压下，可有其余皇子从中阻挠，成功的可能性很低。
如暗一所说，派遣钦差去江南调查此事是肯定的。
这种差事换个时候想必都没人愿意沾上，然而此时皇帝的身体情况未知，太子监国，想必几个皇子都想要自己的人去当这个钦差。
哪怕本来与太子无关，可只要去的人有心，无关最后也能变成有关。
太子自然不傻，必定不会让几个皇子如愿，所以此人在这件事当中，一定是置身事外的人。
不仅如此，这个人必须还要有足够高的身份，才能压下几个皇子的口。
同时，此人还需要足够的声望，才好安抚江南之乱。
结合种种来看，合适此人选的人不会超一手之数。
玄笙推门而入的时候，男人正好提笔写着什么。
神色冷淡，眉眼低垂。
在他推门的那一刻，黎珩动作微顿，毛笔滴墨而下，在宣纸上缓缓晕染开。
玄笙脚步顿了顿。
“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男人笑着摇了摇头，抬眸望去，在看清青年的模样时，眼里闪过惊艳之色。
青年身着红色长袍，明眸善睐，唇红齿白，腰若细柳，肤如凝脂。
左眼下的泪痣将其身上的清冷削弱，美人楚楚动人却又不自知。
玄笙停下来，见他一直望着自己不说话便也跟着不说话，只是……
男人的目光太过深幽，让人看不透的同时，也无声地吸引人的探究。
然而当你专注地望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时，整个心神都仿佛被不知名的旋涡拉进其中，再难从其中出来。
对视片刻，男人低头将笔搁下。
“笙儿找我可是有事？”
自从那日一别，直到今天，玄笙就都没有再出现在他面前。
闻言，玄笙猛地回神，恍惚了片刻才定下心神，面无表情地走到他对面坐下。
“狗皇帝快死了，可……”
说着他眉头轻轻皱了皱，面露疑虑。
“宫中却传出狗皇帝身体大好的消息，药是我亲自配的，我不觉得在如此短的时间有人能够配出解药。”
“你们皇室之人我不了解，如今宫中戒严，我进不去查探狗皇帝的真实情况，你能不能……”
玄笙抬起头时，猝不及防对上了男人专注而又深邃的眸子。
青年瞳孔微微放大，呼吸一紧，声音也随之戛然而止。
下一刻，男人黑眸缓缓浮现温和的笑意。
“想亲自去看看？”
迟疑了下，玄笙点点头。
“是。”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不亲眼看看狗皇帝的情况，他怕出现无法掌控的意外情况。
“可以。”
“何时动身？”
“不急，等入夜后。”
说着，黎珩站起来往外走，经过他身侧时停了下来，垂眸朝他望去。
“笙儿不如先陪我用个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