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题太过沉重,黎诺安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转。
“姜姐姐,你与三皇子……”
姜湄面上一热,忆及她与梁弈近日里时常在她与黎诺安现下躺的这张榻上,捂着手脚说着话。
总是捂着捂着,两人便吻在一处,虽然始终没有真的做些什么,可这张榻上留有太多梁弈的味道。
眼下被黎诺安提起他,姜湄只觉得与身下榻褥紧贴的脊背,已开始灼热酥麻,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怕黎诺安有所察觉。
没听姜湄接话,黎诺安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起,她侧过身,黑亮的眼眸看着姜湄,嘿嘿一笑。
“姐姐你可知晓,这次再见,你整个人都变了。”
姜湄错愕,“是吗?何处变了?”
“从前的姐姐,人前不苟言笑,活像个冰坨子,便是只有你我单独相处时,我刻意逗你开心,也觉着你的笑意只是浮在脸上。”
“姐姐你本就长相清雅,说话又总是淡淡的,咱们京中的小姐们总是聚在一处议论你。”
“说你不像个真人。上辈子兴许是个仙子,落了凡尘。”
姜湄轻笑:“什么仙子,你见哪个仙子像我这样的?一顿饭七肥三瘦的东坡肉都能吃上好几块。”
黎诺安娇嗔:“哎呀,反正你以前就是那个样子的,好像什么大好事也钓不起你的真实情绪。”
姜湄自嘲:“可从前也没什么好事,若是你嫁得如意郎君,大婚那日我定是开怀的。”
黎诺安听姜湄打趣自己,连忙辩道:“你瞧!你现在都学会拿别人寻开心了,已经被那毒舌的三殿下带坏了。”
姜湄愣了愣,随即咯咯笑了两声。
“他确实话多了些,又惯没个正经。”说着话的功夫,甜蜜自心尖上钻了出来,溢了满腔。
“安安,你被官差送回国公府那日,咱们在你房中说过的话,你可还记得?”
黎诺安有些懵:“都那么久的事了,不大记得了。”
“你说……你觉着自己终于遇着自己想嫁的人了,不想因着世俗门第轻易放弃,若两相情笃,你愿为他闯刀山下火海。”
黎诺安的脸皮倒是没那么薄,想着自己好像确实说过这话,有点惭愧。
“我话说得漂亮,可我属实是没什么本事。刀山是他为我闯的,火海是父亲母亲代我下的,我太没用了,除了哭,我什么都做不了。”
姜湄也侧过身,两人对着脸,适应了黑暗后,依稀能看见黎诺安垂着的眼里盈着水光,姜湄像哄小娃娃似的隔着被子一下下轻柔地拍着黎诺安。
“安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还小,打小就被视如掌上明珠般娇养着,若是你真有本事与景礼那厮斗,才是怪了。”
“只是往后,若想要推翻那昏君的统治,救出伯父伯母,也不能再贪玩卖乖,把压力都丢给他们男子。”
“我们虽身为柔弱女子,却也该做些我们能做之事,为早日事成助一把力。”
黎诺安睁大了眼,迎向姜湄坚定的目光,狠狠点了点头。
“我虽然什么都不会,可我定会好好同姐姐学的。”
黎诺安咬了咬唇,想起自己出逃那晚她生活了十数年,火光通天的京城,和光影交错中母亲的身影。
“经此一事,我明白了,我也有我想守护的人和事,不论如何,我得先有个自保的能力,才能不拖累旁人。”
姜湄温柔浅笑,摸了摸她的鬓发:“睡吧。”
两人中间刚洗过澡睡得直哼哼的花花,嘤咛一声,在睡梦中抬了抬爪。
正堂之中,已里倒歪斜地栽了一地的人,咕哝着说着酒话。
唯余梁弈与赵雪桥,还各执一壶酒坐在廊下,望月赏雪,品着酒。
梁弈倚着廊柱,单腿撑在廊凳上,两指夹着壶口,手腕搭在膝头不断晃动着壶身。
“想不到你酒量与我相比竟不相上下。”
赵雪桥又饮了几口:“雪桥多年未曾饮过大梁的酒了,都快忘了这种灼热入喉的痛感了。”
梁弈轻笑:“你这人,有点意思。”
赵雪桥望向涤心斋方向,眼眸深邃而坚定。
“在栖风寨中待得久了,以为自己早就遗忘了从前那种刀枪剑戟破开皮肉的痛楚,可在遇见她以后,才明白是因为从前失了信念,便没了拼搏的欲望。”
“现在有了想要守护的人,才发现过去的自己,不过是给自己找了个逃避的借口。”
梁弈心领神会,虽没转头,眼神却仿佛越过后脑,也望去了同一方向。
“不必如此自嘲,你不是我,没有身份的桎梏,想做个寻常人,贪图一时安稳也是无错。”
“只是现下你若重回这条路,怕是走起来,要比从前更加艰难。”
“你虚长我几岁,虽然你天赋异禀,可毕竟年岁大了,若想做本宫的利剑,怕是要受些苦。”
赵雪桥饮了一大口酒,直视梁弈的眼。
“雪桥明白。”
梁弈饮尽壶中残酒,站起身。
“如此便好,只不过有人应是会心疼了,你最好是自己受住,否则你家那刁蛮小女日日去湄儿那告状,本宫也吃不消。”
赵雪桥起身躬了个大礼:“雪桥明白,殿下知遇再造之恩,雪桥永世不忘,定倾尽所有襄助殿下成就霸业。”
梁弈转身而去,摆了摆手。
躺在榻上翘着二郎腿,梁弈全无睡意。
自打他与姜湄同眠那日起,每晚都要在涤心斋中温存一会,为姜湄捂热手脚,哄她入睡后才会离去。
虽然有时会失了些分寸,他时常要扛着渐冷的天气,去汤池中灭尽欲火才能回房安睡,可他却还是忍不住往她身边凑。
如今段旻接回了几个女子,涤心斋中是热闹了,却也不再方便两人独处,况且黎诺安还宿在姜湄房中。
梁弈盘算着,他与姜湄虽然碍着诸多原因,暂时不好完婚,可赵雪桥与黎诺安却不同。
他虽然心里有些别扭,又有些眼红,但到底觉着最好还是早日促成那两人好事,如此才能不碍着他与湄儿相见。
梁弈摸了摸自己薄削的唇,回想着姜湄口中的馨香,总觉着心里空落落的,难以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