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湄被瑞秧唤醒时，怔忡了一瞬。
“小姐……该起身了，今日是除夕，可不能贪睡了。”
姜湄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印象中每一年的除夕醒来时都是这般光景。
芙蓉暖帐，柔和的晨光打在瑞秧帐外的身影上，轻声唤着小姐。
自打她出阁之后，在将军府的年年除夕，她这位当家主母需做的事都大同小异。
虽然叶桓家中没有长辈，她却需要代表叶桓祭拜祖宗。
瑞蓉瑞秧会提前依照她的吩咐，准备大大小小近百个红封，赏赐给府里下人。
府里只有她一个主子，膳食备得太多她一人也吃不下，宫里赏赐的鸡鸭牛羊多半都赏给了下人们打牙祭。
似乎同瑞秧瑞蓉一起剪剪窗花，贴贴福字，便是除夕日里最有年味的事情了。
她是叶家妇，依照礼制这一日是不能回姜家过的。
下人们会里里外外把府上都打扫一遍，姜湄无事可做，午后小歇之后，便上妆更衣，去赴宫里夜宴。
要同各位娘娘、命妇们寒暄，说吉祥话，这一日反倒比平日里更加疲累。
好在国公府圣眷隆厚，黎诺安往年也会进宫，两人会聚在一起说些体己话。
黎诺安话多，亲昵地挽着她手臂絮絮叨叨的说，倒还能叫姜湄感受到那么一丁点新年的喜庆。
神智逐渐清明，思绪被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姜湄撑起软软的身子坐在铜镜前，任瑞秧为她梳头绾发。
“今日婢子为小姐上个妆面吧。”
说是上妆，可也就是擦了些胭脂，抿红了唇，姜湄的眉目如画，肌肤胜雪，全然无需过多的妆饰。
瑞秧把玉妆露点在姜湄耳后，在发间插上红珊瑚步摇，与朱唇相映，与平日里素雅的她相较，多了几分娇娆艳丽，犹如雪中盛放的红梅。
奉安的除夕不同于大城郡，没了那些繁复的缛节，年味更加朴实浓厚。
一连下了数日的雪停了，今日艳阳高照，各家各户清着房上路上的积雪，烟囱徐徐吐着炊烟袅袅。
一路上遇见的无论是孩子还是大人，脸上都洋溢着喜色，真真切切。
姜湄给孩子们发了红封，看着他们红扑扑的小脸，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喜迎新年的欢欣之情。
没见着梁弈与众鬼卫的身影，瑞蓉去同人打听了方知晓，他们一早便去了城门口的空地上操练。
景晟早早就出去疯跑了，主仆三人往城门处走去，离着老远便听到了欢呼喝彩声。
走出城门一瞧，看热闹的百姓围作了一圈。
有人瞧见姜湄来了，互相递了话给她让出了一条路，走进人群前端，才见着梁弈身影。
梁国男子间素有摔跤的习俗，梁人吃牛羊肉长大，身强力壮，摔跤也是男子展示勇武之能的方式。
在军中时，每逢年节，将士们也会摔跤比试，也能畅快淋漓地松松身心。
雪下得厚实，眼见几个已经上过场的鬼卫身上还狼狈的沾着雪块，而场中央正半伏着身子对峙的两人正是段旻与梁弈。
梁弈已一连胜了数人，此刻脱了上衣打着赤膊，外袍系在腰间，脸上身上汗意淋漓，整个人都冒着白色的热气。
段旻不甘示弱，也依法炮制，两人的手都在身侧悬着，伺机寻着对方的破绽。
梁国人见惯了冬日里在雪地上男子们赤着上身摔跤的场面，只是聚精会神的盯看着场上局势。
姜湄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紧锁在神情专注，散发着狂野男性魅力的梁弈身上，心中怦怦剧跳。
冬日里的暖阳映得雪光晶莹，也映在男人精壮的体魄上。
瑞蓉有些害羞，越国女子还是没见过这种奔放粗犷的场面，半捂着眼又忍不住偷瞄。
瑞秧看了段旻同样精壮的上身，红了脸垂了眸，睫毛不自然的眨动。
两个男人四目相对，到底是段旻先沉不住气，率先发难出手，探着身子伸出右手去拉梁弈的肩头。
梁弈的眼神锐利如鹰，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似是洞悉了段旻意图，重心右移轻巧一闪，段旻的手便抓了个空。
段旻试探的一击被避开，他以为逼出了梁弈破绽，又出了极快的一脚斜插在梁弈右脚脚跟处，企图瓦解他腿上的力道。
梁弈几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顺势右腿发力，生生把地上积雪踏出个深坑，身子向右后一翻，长臂一捞拽住了段旻腰间紧系的棉衣，借着惯力把人甩了出去。
段旻被梁弈这顺水推舟的一招掀了下盘的稳固，倒栽葱的飞了出去。
好在凭着强有力的腰腹在空中将将掉了个，落地前稳住了身形，单手撑住地面，眼神炯炯望向梁弈。
原本赧于直视的瑞秧不自觉地又看向了战局，随着段旻被抛出，她的心也悬起，又随着他站定而落下。
一时失控发出的轻呼引来众人侧目，见着姜湄和瑞蓉看向自己，瑞秧臊得满面通红。
场中的二人自然也因此而发现了主仆三人的到来，转头望去，姜湄向他投了个明媚的笑，梁弈沉溺地盯着今日朱唇皓齿的姜湄看了几眼，再度转回头来，却见段旻还在看着瑞秧失神。
“可要本宫放个水？”梁弈饶有兴味打量着他这副样子，低声问段旻。
梁弈也经历过这种两厢情动，却未曾言明的暧昧，自然知道段旻晃神是为了什么。
段旻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问得一愣，反应过来后抿了抿唇。
“殿下，得罪了！”
梁弈心下暗笑，这小子，在自己喜欢的女子面前，竟也有了几分正经，居然敢同自己叫板了。
在众人的高低起伏的呼声中，两人斗得难舍难分，姜湄几人虽看不大懂，却也暗暗为自己的情郎捏着汗，惟有瑞蓉全当个热闹瞧。
段旻到底不是梁弈对手，眼看快要被梁弈撂倒之时，还是一声锣响终止了这场比试。
循声望去，是邱老乐呵呵的手拎铜锣与木槌，站在城门下，朗声喊了句：“暂且歇歇吧，该跳傩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