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月十六的早朝之后,越帝终于见了叶桓。
也晾了叶桓这些时日了,文太后觉得时机也差不多了,便同越帝说好在这一日早朝之后让陆德友去拦叶桓。
文太后自是不可能放越帝这个草包与叶桓单独相见,她便一早去了越帝寝宫等着了。
越过屏风走进后室,见着龙榻上凌乱不堪,想也知道昨夜在上面发生了什么,文太后面色不善,问了殿里伺候的宫婢。
“陛下近日里都是在自个儿寝宫里召幸后妃?”
小宫女期期艾艾地答了声是,文太后又问:“召的还是那位傅美人?”
“回,回太后,如今已是傅婕妤了……”
文太后眯着眼嫌弃看着明皇的龙榻里面垂坠着两条红色的绦布,阴恻恻地念叨:“陛下当真是爱重这位傅婕妤,竟恩赐了椒房之宠。”
殿外传来动静,越帝进了屋,正被宫女伺候着换下朝服,陆德友便通报道:“陛下,怀远将军到了。”
越帝嗯了一声,传了叶桓入内。
越帝登基后,头一遭与叶桓单独会面,叶桓心下怅然,自己离京时,先帝身子骨还硬朗得很,如今不足半年光景,身披龙袍站在自己面前的,却是从前最瞧不上的五皇子景礼。
“叶桓叩见陛下。”
越帝眼皮都没抬,只是怪着声调说了句:“怀远将军守卫边疆多年,劳苦功高,赐座吧。”
叶桓却仍然伏在地上,额头点地,朗声而言。
“叶桓有罪,请陛下降罪。”
“哦?”越帝换好了常服,在龙椅上坐下,“怀远将军何罪之有啊?”
叶桓的脖颈一僵,随即答道:“臣辜负了先皇期望,丢了天沐关,无颜面对陛下与越国百姓,请陛下降罪。”
越帝鼠目微眯,原本便没多大的眼睛这会更是连眼白都看不见了。
“叶将军此前在军报中说的是,因着两军实力相差太过悬殊,此战毫无胜算,为保全我国军备实力,而被迫接受了梁弈的停战协议,让出关隘。”
“可孤却有一事不明,听说那梁三皇子以你妻妾为胁,迫你就范,那么叶将军弃城退兵,到底是为了妻妾性命,还是为了我大越十万将士的性命呢?”
“还有孤那可怜的皇弟,可是当真死在了梁弈手里?为何叶将军此番回京,只带回了个妾室,难道以天沐关为码,也不足以换回将军夫人的命吗?”
叶桓微怔,梁帝如此发问,定是不知六皇子追随梁弈而去之事了,不过倒也是合乎情理,当日他是单枪匹马出的城,城墙上的人自然不明切实情况。
况且六皇子年方六岁,自己也仅在宫宴上与他见过几面,多年驻守边关的将士自是不可能离着那么远认出六皇子了。
叶桓知道越国军中定是有皇室眼线,毕竟自己手握兵权,皇室也要谨防他拥兵自重,或是生了什么不臣之心,他一向都是装作不知,毕竟他也无甚亏心的,他一心为国为民,光明磊落。
若久不答话,难免引起越帝怀疑,叶桓并没有过多的时间思考,却此生第一遭对着皇帝说了违心的话。
“回陛下,没见着六皇子的人,梁弈也未做解释,许是六殿下年幼,经不起被掳去边关这一路的风霜,病死了吧。”
他怕越帝不信,又补充了句:“不然梁弈也定会拿着六殿下的命来加码要挟臣退兵的。”
景晟的去向一直是越帝与文太后的一块心病,眼下听见叶桓亲口证实了景晟的死,两人倒是暗松了口气。
“至于臣的发妻……陛下或已有所听闻,如今生死不知,下落不明。臣只得携了臣那怀着身孕的妾室,先行回京,向陛下告罪了。”
越帝听着叶桓所说,确与密报上的内容能对应得上,便暂消了疑虑。
但此番是为了削了叶桓的兵权,巩固自己对军队的掌控,旁的事于越帝而言倒是没那么重要。
“如此说来,叶将军倒不是为了女人,而当真是权衡了利弊,保全了我大越十万儿郎性命,而出此下策的了。”
“臣不敢,丢了关隘是事实,臣的职责便是守住我国门户,不论什么原因,都是臣的失职。”
越帝面色看起来有些为难:“这……话虽如此,可你叶氏一族几代守疆卫国,以致人丁凋零,如今更是剩了你一根独苗。”
“若是孤依律罚了你,褫夺兵权连降三级,不是寒了叶氏祖先与天下百姓的心么。”
叶桓缓缓抬起头,剑眉蹙着,他不知该如何答这话。
景礼身为皇子时,是出了名的性格乖张好色,为何如今自己犯下这等滔天大罪,他话里话外却都像是要免了自己罪责一般。
褫夺兵权连降三级已是轻罚,可放眼越国无人能够领兵,便是梁国遵守承诺三年不进犯,三年后一旦战火再起,他不是还得官复原职领兵上阵么?
“叶桓……全凭陛下做主,绝无怨言,陛下有何话不妨直说。”
文太后在后堂听得不耐,这个窝囊废儿子,与叶桓车轱辘话说了半晌,却一直点不到正题,凤袍的长袖一甩,走了出来。
“怀远将军。”
文太后这一嗓子,吓了两人一跳,越帝惊异过后面色冷了下来:“母后,您什么时候来的,为何不与孤说一声。”
文太后睨了他一眼:“哀家来见陛下,还得通报么?”
越帝不语,文太后便转向叶桓说道:“上次与将军攀谈,哀家还是后妃,如今再见,已是物是人非了。”
“叶桓叩见太后。”
文太后眯着眸看着伏在脚下的叶桓,心中冷哼,从前的叶桓何其风光,他不看好景礼,与景晟母妃瑜妃倒是走得更近些,却对曾经的自己冷声冷语,一副拒人于千里的样子。
如今么。
“哀家没什么耐心,便与你直说了吧。陛下的意思,是要你自请流放,归还虎符,戴罪立功!”
“只要那梁弈活着一日,咱们大越国便一日脱不得险,如今放眼整个越国,也就只有你叶桓有这个本事与他一较高下。”
“哀家要你担流放之名,重归北境,暗杀梁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