涤心斋中正发生的情形与另一边的前半段还是如出一辙的,但是姜湄向梁弈包袱里塞的东西,倒是多少能派上些用场的。
自从梁弈告知她不日将出发离都后,她便明里暗里的盘算给他带些什么,能让他这一路上过得舒坦些。
知道梁弈与赵雪桥爱喝酒,她命人去市集上寻了几个葫芦回来。
在梁国,偶有百姓自己家种一些,做成舀水的瓢或容器,姜湄也是在奉安见了百姓家里有这些东西,才在心里记下了。
回到丰都后才发现,只有穷苦淳朴些的地方才会用葫芦的制品,像都城这种繁华之地倒是难得一见的,寻这几个葫芦也花费了一番功夫。
梁国男子随身的水囊酒囊尽是用羊皮牛皮所制,来梁国的这一路上,姜湄用梁弈的水囊喝过几次水,总觉得透着一股腥膻。
而越国则喜欢用葫芦来制作这些随身的器皿,葫芦不论是拿来装水还是存酒,都会沁上一丝清香味。
姜湄也没用旁人帮忙,这些日子里忙里得闲便坐下来忙活这两个葫芦,她托骆襄帮她把葫芦嘴平整地削了开,又用铁丝穿了孔。
这酒葫芦看着简单,实际上取瓤去味防渗每一道工序都十分讲究,好在骆襄从前在军中时做过,不然即便能在梁弈离开之前做好,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了。
为了给梁弈个惊喜,姜湄都是趁着他上朝时和回房休息后为酒葫芦做装饰。
抹了核桃仁,待油脂浸入葫芦表皮后,姜湄又为葫芦上了个梁弈喜欢的玄色,给赵雪桥的那支则是涂了个寻常的赤褐色。
用香杉木做了软木塞,为两个葫芦在腰上缠了红挂绳,又把自己新编的那条盘长结拴在了梁弈的葫芦上。
最后瞧了瞧,还是提了笔,用铅粉勾了些白色的颜料,在黑色的瓶身上画上了一枝纤素的白梅。
姜湄用核桃和蜂蜡给两只葫芦打了膜,刚晾了一日,便突然得知梁弈明日便要启程,只能提前拿了出来。
梁弈把玩着两个精美非常的酒葫芦,爱不释手。
“我第一次做这个,也不大通晓,也不知道这膜打得如何,若是你拿去用着用着便掉色了,可就……”
“要不,还是放着吧,先接着用你那皮子囊。”
姜湄想收走,却被梁弈眼疾手快一把夺了开往怀里塞。
“送出的东西,岂有收回之理?既是你亲手所做,便是里面沁了毒,我也要日日喝上三大壶。”
姜湄原本踌躇忐忑的心思被他这一闹散去了不少,噙着笑意剜了他一眼。
“那支黑的是予你的,赤色那支我打算送予雪桥,如此你们二人无趣时还可对饮解忧。”
梁弈挑了挑眉毛,“那可不成,你做的东西,没有送别的男人的道理。”
姜湄被他这略显幼稚的话气笑:“你怎恁得小气?那又不是外人,是我妹婿,你们一人一支岂不正好?”
梁弈没说话,兀自把两只葫芦各拴上了左右腰间,看得姜湄既无奈又好笑。
他甩着两只葫芦向姜湄展示了下自己的风姿,“一支装水,一支装酒,把我原来那个羊皮的送雪桥就是了。”
梁弈轻抚着黑葫芦上的梅花花样,又顺着捋上绳结的软穗,眉目柔软:“这临别礼很好,我喜欢。”
走近姜湄,轻抬起她的下颌,看着她眼中浓浓的不舍,自己隐忍不发的情绪也被勾了出来。
“我的湄儿是个有良心的,往常都是我送你东西,如今也算有个正经物件,能让我睹物可思人了。”
姜湄拉了拉他的衣襟,梁弈不明所以的蹲下身子,故作轻松的勾唇看向她,却不想她突然向前伏了身子,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
梁弈以为她是难受得紧了,还在哄慰似的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好了,又不是生离死别,我尽量快着点收拾利索回来,嗯?”
姜湄一直无声,过了许久,梁弈觉着她的身上有些发抖,刚想问她怎么了,就感觉她的手在自己腰间一扯,那条有些陈旧的结,别在腰上的两个葫芦,都随着腰带的落下一起掉在了地上。
姜湄的气息颤动而炽热,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这条结旧了,不要了,我帮你解了。”
说着话的功夫,解完腰带的手拉住了他的前襟,这会只要再一掀,外袍便会被她扯落一半。
“阿弈,今夜你不要走了,留下来……”
被她气息拂过的这只耳朵,仿佛是被烈火熏烤过,须臾之间便烫得失了知觉。
姜湄曾觉得,洞房这日对她来说,应当是人生中顶顶重要的一天。
于越国的女子而言,贞操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的。
尤其是像她这样的大家闺秀,如果新婚夜没有落红,便会被认定为不忠,若是夫家开恩,把新娘送回娘家,写张退婚书拿回聘礼就算了了此事。
若是夫家是不好相与的,或是娘家势弱,便是把新娘浸猪笼烧死打死,娘家人也阻挡不了。
即便为了遮丑选择将此事掩盖,这个“失贞”的女人在这个家中往后的地位,可能连个丫鬟都不如,最终郁郁寡欢而亡,或早早自寻短见。
姜湄婚前所受的教,就像一块重石压在她身上。
婚前男子多有在通房丫鬟身上行过此事的,可她们女子却只能通过书本上所看来的污糟,有样学样的忍着对未知的恐惧侍奉夫君。
自己的生死,也要押在身下的那一方白丝帕之上,京中那群小姐圈子中,出过这样一件事。
有个年长姜湄几岁的庶出小姐,嫁了个举人做正妻,原本大好的姻缘,最终却葬送在了那方丝帕上。
因为新婚夜她没有落红。
世人皆道这小姐不知廉耻,婚前便失了贞洁,可直到那小姐被折磨至死,也没说出那奸夫是谁人。
姜湄与几个私下里与那小姐有些交情的聊过一次,与她相熟的没人相信她做过与人苟且之事,那是个谨小慎微,纯良温顺的人,嫁人做正妻是她此生最大的愿望,她又怎会自毁前程?
后来听人说,有的女子天生便不会落红,只是这事靠说是说不清楚的,在贞洁大过天的越国,宁错杀一百,也绝不会放任一个不贞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