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冰清产后一直昏迷,叶桓听了柳老汉的讲述后心乱如麻,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三日。
越国自诩为礼仪之邦,其中奉为最上的便是孝道。
所以在天沐关失守那日,景晟说景礼与文妃是弑君夺位,叶桓第一反应就是绝无可能。
依照大越律法,便是过失致父母、祖父母受伤,也要入狱三年。
若是已故之人妻妾谋害其翁婆致伤不死的,流两千里,其余一概判处绞刑斩刑等极刑。
越国上至王孙,下至百姓,无一不对父母恭恭敬敬,是以叶桓听闻柳老丈的讲述时,惊骇得心头大震。
柳老汉说得隐晦,许是还想为柳冰清遮掩转圜一二。
只说自己在林中小屋等了几日,不见女儿回来,以为她进山打食遇上了流兵或被野兽吞食了。
那时断腿无法动弹,他万念俱灰,原本一心等死,却遇上了一对上山采药的夫妻,被二人所救。
那对夫妻说他们进山时发现山中有不少官兵打扮的在搜寻着什么,为避免是非,他们就转头往深山里走,这才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柳老汉。
后来落脚的村子发了饥荒,他跛着条腿也不好再在人家白吃白喝平添负担,便长途跋涉进了城里乞讨度日。
抱着女儿也许尚存于世间的念想,越国边境的几座城池他都待过一两年,找了一座又一座城,已经绝望后却在街上见着了酷似女儿之人。
听着官兵说这是怀远将军的妾室,他就揣着这一丝希冀,一路乞讨来了京城。
路上遇到些好心的老乡,给了他些旧衣,搭了几次顺路的驴车,不然凭着他这双脚,走个两年也到不了京城。
叶桓遣人把柳老汉带了下去,接着越帝派来叶府的御医又来禀报叶桓,说柳冰清这一胎许是妊娠过程中被掳去边关,受了惊吓,导致胎儿畸形。
后来平日里吃得太多,胎儿越长越快,才会在八九个月时成了死胎。
叶桓久久不语,最终问了句:“柳氏何时能醒?”
太医眼珠一转,按照此前编排好的话答道:“死胎在柳姨娘腹中存了一个多月,已经腐烂发臭,也污了母体的身子。”
“下官已命弄婆为姨娘刮了腐肉,命是保住了,只是……只是这往后怕是不能再有孕了。”
“还有,腐水渗进了下身,可能日后会影响姨娘解手出恭,下官开了些汤药,以后是不能断了,长年喝着,或许还能养得好。”
叶桓木然的点了点头,叫小厮把太医送出府去了。
叶桓看了看明晃晃的日头,有一瞬竟分不清此身现在是在天沐还是在京都。
然而命运似是打算在这一天压倒这个魁梧的男人,太医一走,候在门外的芝芙又叩了叩门求见叶桓。
叶桓眼下左右额间疼得厉害,摆了摆手:“姨娘若近日里再有什么事,不要再来问我,按太医吩咐的做就是。”
芝芙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后脑上两个短发将就编起的小髻晃了两晃。
“将军,姨娘眼下昏迷着,奴婢终于得着机会与将军说话了!”
叶桓听她这话的意思,像是柳冰清阻着她似的,剑眉因为头上阵阵痛楚而揪在一起。
“我回来也有些日子了,你想说什么日日都能说,怎得还与姨娘昏不昏着扯上干系了?”
芝芙脊背一僵,身子伏得更低了,额头也贴在了地上。
“奴婢从前说了,将军也未必信的,而且若是让姨娘知道了,肯定要把婢子发卖到窑子里去的!”
叶桓大手拇指食指掐着两侧眼角揉按,今日的“惊喜”已经够多了,他实是不想再听任何与柳氏有关的事了。
“休要胡言,下人的身契都在东院,从前都是由夫人掌管,姨娘哪有权力发卖你。我今日乏了,你下去吧。”
芝芙听见他赶自己走,急忙喊道:“婢子所说之事就是与夫人相关的!”
叶桓眼睛蓦地大睁,还没待叶桓开口追问,芝芙就赶紧继续说了起来。
“婢子违抗将军命令,将军今日就是打死婢子,婢子也不愿再受姨娘欺凌,为她做那些伤天害理之事了!”
“姨娘打进府起,就嫉妒夫人,她觉着将军您对夫人有情,想方设法阻挠你们二人接触,她的头风病原就是装出来的。”
“仗着将军对她心怀歉疚,她就日日说自个儿头疼,让将军日日留宿西院,以此离间将军和夫人的感情。”
“将军与她提过要同夫人圆房之事,她便去东院挑衅,故意惹怒夫人掌了她的嘴,可那巴掌印不肖半个时辰便消了,她还特命了奴婢去取了辣椒抹在脸上,只为引得将军为她斥责夫人。”
“姨娘还一直在催吐避子的汤药,她说她对将军您有恩,夫人又是个心善的,决计不会把她和孩子如何。后来又特意选在您与夫人圆房那日,叫婢子去告知您与夫人,她怀了身孕一事。”
“姨娘一直打的都是取夫人而代之的主意,城外广济寺那一遭,便是姨娘命奴婢变卖了所有首饰,又加上过门时夫人赏的银钱,逼着婢子去鼓锣巷买通城郊山匪,企图毁了夫人清白!”
芝芙为了让自己说的话听起来更可信,连着砰砰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
“将军,婢子知道婢子跟着姨娘犯下了滔天的罪过,可婢子是身不由己,婢子人微言轻,姨娘同婢子说,婢子若敢不听她的,就同管家说婢子手脚不干净。”
“姨娘说要让管家发卖婢子到青楼去,换个得力听话的丫鬟,婢子不敢违抗啊!将军,您可怜可怜婢子吧!”
“柳姨娘实是个蛇蝎心肠的人,婢子日日过得生不如死,婢子从前被她打砸得破了相,又因为去鼓锣巷牵线被个赌鬼污了身子,眼下姨娘方一回来就把婢子的头发剪成这样……”
“将军,您若不信婢子的话,婢子只能一头撞死在这了,不然迟早也要死在姨娘手里啊,将军……”
叶桓听得眼前直发黑,头痛欲裂,一阵阵的眩晕感袭来。
从前他与柳氏并不曾在一起生活过,只是每隔一两个月会去找她纾解次欲望,自从去年接了她回京之后,知道她有些“小”心思,却不知她与自己相遇那天起,就满口谎言,甚至为了攀附他抛弃生父等死。
更没想到,她竟如此狠辣大胆,敢勾结山匪谋害主母,怕是整个京城,也找不出一个比她还疯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