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湄不是个喜好出风头的人,但在商言商,丰都城中百姓早就对她好奇到了极点,听黎诺安说时常有人打听大东家的相貌性情。
人们买卖货品,一看物,二看人,姜湄知道,起初自己在梁国人心中只是个以色侍人的异国女子,靠着迷了三殿下的眼而获得诸多优待。
奉安一事既出,她也因着在灾情最重时随梁弈一起守护百姓而获得了些赞誉。
献香阁妆露大卖,如今又新开了天下晓,丰都城中人对她的好奇已趋于盈。
她如今只是一介民女,若是端着未来皇妃的架子未免有些托大,况且便是往后嫁与梁弈,与民同苦过也同乐过,于她而言皆为宝贵的经验,她觉着可比越国从前每年那做做样子的体察民情民意要实在得多了。
所以她便决定了在天下晓开张的这日露个面。
若说私心,她也是有几分的。
梁弈发过誓,此生非她不娶,她虽知道若他即位此誓难守,但她也想尽她最大的努力,配得起站在他身侧。
她在梁国实是可以说得上一无所有,而现在寻得了积攒筹码的门路,这些上门捧场的客人说是她的助力也不为过。
向他们示个好讨个巧,姜湄从不觉得这是自降身段,而是为往后的路广结客源。
自那日一曲过后,姜湄名声大噪更胜从前。
然自那日之后,姜湄便没再露面于人前过,那日在现场见过她真容,听过她高歌一曲的食客,甚至颇以此事为傲。
天下晓东家的容貌才情,堪为天下女子之首这种赞誉,百姓们也不吝与亲朋相道。
献香阁的新品与花钿,也趁着城内这股吹捧姜湄的热潮上了市。
姜湄倒不是故弄玄虚,而是她又开始着手于琢磨开绣坊与瓷窑的事了。
这日姐妹两人正在涤心斋中泡着热水缓解着连日来身上的疲乏时,瑞秧喜笑颜开的推门进来。
“两位小姐,段旻刚送来的,说是三殿下差人送回来的!”
两人喜出望外,也没等得及上去擦身更衣,趴在池边就开始差瑞秧递过来的一个小包裹。
姜湄解了黑色绒布袋的系口绳,里面是一封信还有一个巴掌大的木头人偶。
黎诺安把下巴抵在姜湄湿滑的肩头上:“快呀,姐姐,快打开。”
姜湄拿起信笺,上面极露骨的写着银钩铁划的四个大字——“吾爱亲启”。
两人都愣了一愣,姜湄自然一眼便认出这是梁弈的字,他的字一如他的剑法,飘逸超脱,桀骜不羁。
黎诺安从前在家中时与赵雪桥通过几个月的信,也看出这不是他的字迹,况且赵雪桥也绝不会把这般大胆的称谓写在信封之上。
姜湄脸上有些红意,白皙纤长的手指轻抚在几个字上,思念更是一股脑的从内心深处涌上,漫过心头。
黎诺安抖落这那个绒布袋子,“怎么就这一封?边关条件竟如此艰苦么?连信都要装在同一只信封中?”
姜湄拆开信,里面只有一张信笺,潦潦几行字,却把她看得酸了眼角。
“湄儿,见字如晤。弈已至天沐,一切安好,不日将依计发兵烨赫。弈此一去,恐数月不得还,为免敌有所觉,非要事不能联。卿如有难处,可请助于父皇。”
“丰都至天沐,一路疾行,身疲却难以成眠,自中秋之夜起,日夜与卿相见相伴,且离且悟相思已入骨,三日如三秋矣。”
“卿勿忧思,此战必捷,候弈归结白发之契,谛长伴之余约。弈字。”
姜湄反复读了几遍,深陷情思不能自拔,却把一旁的黎诺安看得红了眼。
在信笺末端梁弈又写了极不起眼的几字,说那木偶是赵雪桥雕给黎诺安的。
黎诺安把玩着手里的人偶,虽然也握得极紧,却仍撅着嘴抱怨了两句。
“这木头,随便写两句哄哄我也不会,惯只会做这些深沉的。”
姜湄小心的把信纸折好塞回了信封,又探着身子搁在了最远处,生怕信被水打湿。
“雪桥与阿弈性格迥异,说话做事之风自然不同。”
“阿弈信中说他们一路疾驰,雪桥想必也是少眠少休才刻了这个送于你的,这不比轻飘飘的几句话更叫人动容?”
黎诺安露出狐狸般狡黠的笑容打趣姜湄:“三殿下……不对,马上真得改口叫姐夫了。”
“姐夫这信上可不是轻飘飘的几句话,把姐姐看得眼睛都直了,心里欢喜得紧吧?”
姜湄也笑,手里伸到水下去闹她,“成了婚越发的口无遮拦了。”
黎诺安娇笑的划开水向后逃,嘴里连连求饶,两人笑闹了一番,倒是纾解了些许要与爱人分别数月的离愁。
……
踏月给了霍翎做样子,临走时梁弈还哄了他好一会,踏月这才乖乖驼了霍翎。
他自己则是与赵雪桥等人,策了军中精心培育的战马,深入了山林。
自打天沐关失守,越国大军退守岭南,岭北太守宁为远莫名失踪,岭北一带也就彻底荒芜了。
岭北如今算的上是越国暴露梁国面前的一块地域,再加上岭北本就穷困,便是弃了越帝也不觉可惜。
是以如今的岭北可谓算得上是无人驻守、无官治理之地,大多百姓举家迁移进了岭南。
所以梁弈一行进入越国北麓,倒算得上是畅通无阻。
鬼卫们也都随梁弈走过这条路,几经探索寻查,找到了当时焚毁罪恶的那个村子。
村子如今也已荒废了半年有余,一路奔波劳碌,梁弈吩咐所有人进村休整几日,再一举翻山北上,直奔昭君渡。
梁弈重游故地,心中感慨万千,赵雪桥随着他前往了后山。
梁弈瞧着从前那片红艳似火的阿芙蓉花田,被焚毁后如今已重新冒了星星点点的杂草野花的绿芽,与赵雪桥谈起了在这里的那几日发生的事。
赵雪桥听完,眉头紧皱,握紧了拳。
“雪桥,你曾与我们说过,当初是因为厌恨战争,才救下了战场上还能喘气的,开始流亡之路。”
“你是否也厌恨过,发起战争的国君与驱兵搏命的主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