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湄这孩子是在出行前那一夜疯狂怀上的。
初春时怀孕,算下来分娩时竟是和北望的生辰差不多,也是除夕前后。
淑太妃用打丰都带来的皮袄子把梁帝前后都围了个严实,掖着他的手臂看姜湄不算太大的肚子。
“想当年我怀云襄时肚皮也比你这大一圈,这母女两个,怎么喂也不见胖。”
梁帝额头微微冒着汗:“淑妃,你这是要热死孤么。江南冬日是有些湿冷,但也不至于把在丰都过冬时穿的皮子都拿出来吧?”
见淑太妃冷了脸,梁帝也不敢再多言,话锋一转对姜湄说道。
“孤到觉着孤这小孙女儿是个会疼人的,知道她母亲身子弱,身子太沉带不动。”
“刚生下来时大还是小不打紧的,弈儿刚出生时孤觉着也就和我小臂差不多长,现在不也长到八尺多。”
“不过话说回来,这孩子倒是与启之颇有缘分,连生辰都挨着,也不知道她这生日落在腊月还是正月,若是腊月生,这生日与启之可就隔了近一整年了。”
“湄丫头,可想好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儿了?”
瑞蓉怕姜湄坐着不舒服,又去寻了两个软垫给她靠着,姜湄找了个舒适些的位置坐好,才觉着腰上宽松了些。
“儿臣为她拟了个小字,鸢儿。”
“至于大名儿,想叫父皇为她取个。”
梁帝笑笑:“鸢儿,羽翼丰满华丽,像我大梁公主的名字,孤看也不必取旁的名字了,就叫梁鸢。”
“往后长大了徜徉天际,寓意不错。”
姜湄点头:“那就听父皇的,只是不知道她父亲喜不喜欢。”
梁帝摆了摆手:“嗐,那小子什么事都听你的,他的意见不重要。”
姜湄本以为自己身子不好,生产时也会像黎诺安那样遭些罪。
梁帝把随行的太医都召集了起来,越朝覆亡后,原宫中的太医院倒是保留了下来,尽数被梁帝叫了来,生怕姜湄分娩时有什么凶险。
可没想到梁鸢的出生十分顺利,自胎动到胎儿落地,前后也不过半个时辰。
瑞秧与瑞蓉开心的对着太阳连连磕头,说小姐一生行善,老天爷都不舍她再历苦楚。
梁鸢果然如梁弈所盼,生得玉雪可爱,眉目如画。
当姜湄第一次瞧见她睁着一双酷似父亲的眼睛与自己对视时,眼泪垂落,滴在了小鸢儿的额间。
瑞蓉急得不行:“小姐,可不兴哭啊!月子里要落病的。”
瑞秧笑她:“你这口气像是稳婆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生过呢。”
姜湄吩咐了瑞蓉把孩子抱给外屋的梁帝看,梁帝也温热了眼眶。
阿月,你虽早早离我而去,可你那一双眼睛留给了弈儿,如今又传给了我们的孙女,总是叫我觉着,你仿佛还一直留在我身边。
姜湄在孕中时,总是刻意回避梁弈的消息,她既盼着他能做他该做的事,又怕听着他纳了妃。
起初梁弈的信每个月都要寄来几封,可她久不回信,慢慢的他来的信也少了。
好在这些怅然,都被活泼的梁鸢驱散了。
小丫头能吃能睡,每日都很有精神,生龙活虎的很像她父亲。
这日姜湄说想吃京中一家铺子的蜜饯,瑞秧便打发了段旻骑了马去京城采买,回来时却是一脸的欲言又止。
一屋子的人都在围着梁鸢的小木床打转,瑞秧见他回来,神情复杂,埋怨了一句。
“做什么这副样子,有话就说呗。”
瑞秧的话引起了梁帝的注意,段旻扯了扯嘴角,斟酌着怎么能把听来的话说得委婉些。
“小人这也是听城中百姓说的……说是……”
“说是皇上他……”
见几人都皱着眉看着自己,尤其是姜湄摇拨浪鼓的手也顿住了,只能硬着头皮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段旻排队买蜜饯时,听着身前身后的妇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说是皇上在朝堂上又受了百官劝谏,觉得皇室子嗣单薄,希望陛下能早日遴选宫妃,开枝散叶,早日定下储君人选。
世人皆知皇上还是储君时,身边有一位美若天仙,贤能淑慧的储妃。
然储妃代陛下巡视江南后,却迟迟未归,凤位一直虚悬,后宫也是一直空着,连个承过宠的宫女也没有。
朝臣们为此事操碎了心,隔三岔五便要把这事拎出来说一遍。
终是在那日朝上,皇上亲口说出了语惊全国之言。
“孤成婚多年却始终未有子女,又不愿纳妃,并非是先储妃善妒,而是因为孤不能人事。”
据说梁弈在朝上做出一副痛心疾首之相,宛如被婆母逼着生孩子的小媳妇儿。
“孤对此事一直避之又避,众卿却逼得这般紧,孤若再碍着面子不道出实情,怕是宫中太监也都要急死了。”
此言一出,朝上立时炸了锅,有人私下慨叹莫非是陛下造下杀孽太甚,受了长生天惩罚。
也有人进言说立时请胡荃回来,与太医院为陛下会诊,试着治愈此症。
梁弈却摆了摆手,哀叹说道:“早就叫草原圣手看过了,这病,没治。所以众爱卿,往后也莫要再提孤的伤心事了。”
话既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也就没人敢再提叫梁弈纳妃一事了,只是众朝臣万没想到梁弈不纳妃是这么个原因,还亲口在朝上把这事掀了出来。
这于一国国君而言……
历史上也有过膝下无子的帝王,最终都是在宗室选定继位之人。
好在梁弈膝下还有一个皇子,不算绝了种。
段旻身后两个妇人把这事讲述得绘声绘色,不知道得还以为她们二人当时也在场。
这事自是不会写进公文传至京城来,自从全面开通商路,各城之间人流也多了,梁国朝堂上的轶闻能流传到千里之外的京城,显然已经不是近期发生的事了。
一屋子的人听了段旻的叙述,全都呆住了。
梁帝最先恢复了理智,怒气噌噌的窜上了头。
“这个混账东西,这事也能在朝堂上信口胡诌?置我大梁皇室脸面于何地?”
说着说着,气得脸上通红,没一会就开始咳嗽,只是咳着咳着又生出了几分笑意。
“倒是他能干出来的事。”